夜半,在崭新的民宿中,读当地资料,掩卷后思绪万千。
夜深人静,听黄河水一波波轻轻拍岸,干脆披衣,站在窗前,看由河成湖的水面,波光点点。那是天放晴了,云层散开,天上的星星出来,把光芒映在水面。
明天,我要沿黄河而下,稍稍出青海省一点,到甘肃省境内,去看两个地方。
一个,是大通河入湟水处:民和县亨堂。一个,湟水入黄河处。位置在盐锅峡镇和达川镇之间。黄河上游与中游与下游,地理学上自有定义。但我此次黄河上游行,自己把那里作为了终点。不再去以下的地方。
上床睡觉,梦境里,梦境外,一夜都有黄河水在脑海中荡漾。梦清晰时,河水清凉,梦境朦胧时,河水中便满是泥沙,有腥咸的味道。
早起,就去河边,望着对岸台地上的田畴村庄,来回走了好几里地。然后,上车动身去往下游。
第七回 若尔盖的黄河
1.错过了湟水入黄河
在尖扎县上了高速,公路在山坡上,一时穿在洞中,一时又在高架桥上。黄河从视野里消失一阵,又出现在峡谷中央。
入甘肃省境了。路上的指示牌出现新的地名:远一些的,临夏。近一些,那个名字很亲切:大河家。
天气也很好,雨后放晴,空气清新,前方天空,蓝汪汪一片。
也有些蹊跷之处,一入甘肃省境,前后左右都没有车,就我们一辆车行在高速路上。先不以为怪,但走了好几公里,依然如此。隔离带那一边,反向的双车道上也没有一辆车。到了一个下高速的口,没有人,道闸前摆着一个禁行标志。
已经有了预感,但不愿意相信,就不往那方面去想。又前行了十几分钟。背后响起了呜哇呜哇的警报声,后视镜中,一辆警车闪着灯追了上来。这情形,只在美国西部旅行时遇到过一回,因为荒野中道路太直,超速了。
靠边停车,还未问是什么原因,警察已经上来了,敬礼:请出示驾照。
当然。
驾照看过,又说:请出示身份证。
当然。
又说:核酸报告。
这个也有,疫情时期,不论到什么地方,都做核酸,每三天一次。打开手机,两天前的,绿色,阴性。
从哪里来的?
青海省尖扎县,今天早上。
到哪里去?
说了到那里,和那里。
去干什么?
去看黄河,还有大通河和湟水。
严肃的警察有笑意了:哦,看黄河。四川人,出来旅游?
差不多吧。
警察的表情复又严肃:啥叫个差不多?知不知道这是啥子时候,还四处浪着,出来旅游!
我问,路上为什么没有车?
你这个人,还敢问我,明明见到路上没有车,还敢到处跑,封控了,疫情,全省的路都封了,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我们被正式告知,甘肃省某地发生新冠病例,为防止疫情扩散,甘肃省全境防控,禁止人员往来。
完了,不但看不成湟水、大通河和黄河的汇合,怕是要被集中到隔离点去了。
不想,警察一挥手:不要再四处浪了,赶紧走,赶紧回你们四川去。
当然赶紧走。
再上路,又只有我们一辆车了,高速路显得漫长而空阔。在手机上搜索离四川最近的路线,一条蓝色线蜿蜒两百多公里,把我们引向此次黄河行的出发之地若尔盖。若尔盖,东来的黄河掉头大转弯复又西去的地方。也许,从若尔盖,只是出发,没有看得更多更细,是河神有意让我回去补上。
赶紧往若尔盖打电话,封控时期,怕过不了省界。
那边说,欢迎回来,欢迎回来。
我们行驶在黄河支流的洮河流域,临夏回族自治州境内。
看见的只是一个个迎面而来,又一晃而过的路牌。这些地方,以前经行过、停留过的,在没有高速公路,随时可以停车观望的十多年前。
在一面路牌上,看到临洮。想起我所喜欢的盛唐诗人岑参。想起唐代就有临洮这个地方了。岑参曾在这里多次往还,并留有诗篇。想起他一首诗,《临洮泛舟,赵仙舟自北庭罢使还京》:
白发轮台使,边功竟不成。
云沙万里地,孤负一书生。
池上风回舫,桥西雨过城。
醉眠乡梦罢,东望羡归程。
这诗是因为岑参在临洮,在洮河边的临洮城遇到赵仙舟,他完成北庭都护府使命,要回长安。在此与正从长安去往北庭的岑参相遇,于是一起去湖上游船饮酒。此时,我在车上,想的不是他和赵仙舟的相遇,而是想,在这缺水的西北地方,那时的人,就已经在城池中打造水景了。
随路牌上地名变化,知道已经出了临夏,一路低下去的地势又渐次升高,进入了甘南藏族自治州的地界,还是不能下去。直到种着各种作物的庄稼地消失,黄土红土层积的山消失,草原上的绿草茵茵的宽谷出现,绿草覆庇的浅缓山丘出现,牛羊出现,高速路才到了尽头。这已经是甘南草原腹地了。这里的水流依然都向西向南去汇入黄河。
通向两边村庄的路口都拉起了封条。我们也没有打算冒险进入。
只在一个湖旁停留一阵,吃点干粮,清空膀胱。同时,观望那面叫尕海的蓝湖。
我曾到过这里,花三个多小时,绕湖一周。看湖上的水鸟,看湖岸上的花。也为追踪民国年间,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一个美国传教士的踪迹。此人把在这一带的游历写成过一本书,我看的是译本,叫《西藏的地平线》。有点怀疑这不是书的本名,但版权页上也没有标注英文书名,只好存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