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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5年09月15日
补瓮补锅的往事
○ 罗锦高
  失传已久的补瓮补锅行当,现在想来仍记忆犹新。过去多数人家穷,为了节俭,过着缝缝补补的日子。少小时,常见补瓮补锅的匠人走村串户揽活。
  补瓮补缸补陶钵者叫冷补,行李也很简单,背一个小木箱或扁形竹篓就可以带走所有工具。而补锅者要用火,被称为热补,炉子木炭风箱等家当较多,所以必须挑着担子找活路。补瓮匠多用骑钉或铁箍,竹缆圈把破瓮环抱固定,就是有裂缝渗漏出水,只需在瓮壁裂缝处先用糯米鸡蛋清自制的胶浆抹上合严,再在裂缝两侧用钻头打眼,以胶抹眼,继而用骑钉卡穿钻眼,透过内壁,回折钉头,内外壁缝眼再抹上一层胶,做到严丝合缝。
  补锅匠常翻山越岭走在乡村石路上,临近村寨,便横着担子扯开嗓门朝村子大喊:“补锅哩——补锅哩——”一听口音分明是外乡人,继而摇着货郎鼓,“咕咚咕咚”一阵响,狗已汪汪狂吠,被主人轻踢一脚:“叫什么叫!”狗叫声低了下去。一听有人招呼要补锅,匠人就迈着台阶上来进了村子,把担子放在晒谷坪,先将架在两只竹箩上面的炉子风箱取下来,随主人走进灶房,看看锅壁裂缝长短滴漏情况论价,双方说定价,匠人便双手抓住锅沿,再加把力,黑锅就离了灶台,侧了身子出门,反过来往头顶一扣,就像顶了个硕大的黑铁盔。来到场地,匠人麻利地摆好炉子风箱,在两者之间接口处插上一根管子,插口再抹上一层湿泥以防泄风漏气。继而给炉腔添上松针、刨花之类的软柴,再加上硬柴棒,点火加炭,浓烟立马腾起,呛得他眯眼咳嗽。一会儿,火舌舔着烟脚,再轻拉风箱,旺火呼呼,红焰在炉口一吐一蹿地跳,待木炭烧旺,就把茶杯大小烧制好的浅底泥钵埋进炭火之中,再扔进一块小铁饼让它慢慢熔解。炉火已旺,他腾出手来从竹箩内取出铳子、锤子、铁砧、腻子、烧制好的小泥勺等物件排在地面脏油布上。此时,匠人把大铁锅有缝的锅底垫在刻有一指见宽沟槽的木板上,四周用石块砖头垫底固定,以防锅体晃动,再在锅面用铳子对准漏缝,一手捉铳子,一手敲木棒,凿开裂缝,留足筷子宽的窄缝儿。这当儿,一手拉风箱,一手添炭拔火,发出“呼呼——啪,呼呼——啪”欢快的叫声,在泥钵内舀出一勺已熔化通红滚烫的铁浆,倒进凿开的锅面槽沟,左手用厚湿布垫托锅底,右手抓着厚湿布卷,用力一刷一抹,“嘶啦”几股青烟蹿起,眨眼间,红铁浆水立马变成青灰扁平的疤痕,再用小铁铲及时铲去楞边铁屑,不能影响锅铲炒菜。如此反复多次,直把裂缝补完。待锅冷却洗净后,补过的锅壁便留下一串疤痕。匠人换手给另一口锅“手术”,引来三三两两的老人、村童看热闹。
  有劳力的男人或妇女,从田间劳作回来,还没摘下斗笠,连裤脚还没来得及放下,就问补锅价钱,匠人顾不上对方高低胖瘦,直说大概三两毛的价,要看漏缝长短。主人一发话要补,匠人便放下手里的活,便随主人到家起锅重返场地。
  两年后的秋天,这个补锅匠又来了,还带了个女人,说是他老婆。女人长得高大粗壮,一身蛮力,已生养五个娃儿的她,还有如此健壮的身板,与个小体瘦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在晒谷坪安顿好家当后,女人就在村巷里吆喝揽生意,不到一袋烟工夫,就顶了三口大锅回来。只见她小心地抓举锅沿,再一用力,把垒好的三口锅顺当地码在地上,短竹扁担咣当落地,原来她用这根短扁担顶着锅腔两壁,使头部有个活动空间,反扣头顶给担回来的。她已累得大汗淋漓,双手乌黑,男人赶紧递过去半竹筒茶水。她幸福地笑了一下,面容虽不好看,但在她男人眼里永远是健美的。两人有了默契分工,女人把石头当凳坐,给炉子塞柴添炭拉风箱干体力活,男人忙碌焊接技术活。三口锅还没有补完,又有农家人叫去起锅。一直忙到农家人都吃过午饭了,活路才消停下来,女人就用余火架锅焖饭。一口小锅想必用了几十年,外围厚积黑灰油垢,女人在附近溪水里淘净了米,米是糙米,再抓几把红薯干一块焖煮。饭熟后,女人先给男人舀了一大碗红薯米饭,满碗黄黑,只见她事先用竹筒装好的梅菜干就饭吃,还把村里好心人送的几颗红薯在盆里洗了洗,就扔进余火中烤熟,用铁钳拨拉出来,慢悠悠地剥去焦皮,先给男人喂一口,自己再咬一口。有时,女人把半焦黑的红薯皮舍不得丢,塞进嘴里照样吃得香甜,却把薯心让给男人吃,男人说饱了你吃吧,女人硬给他塞进了嘴里。两口子辛苦多半天,补了十几口锅,女人分头把补好的锅给送回去,回到场地收拾打烊。两人还神秘兮兮地数着一把毛票硬币,脸上充满了幸福的表情。临走时,女人拣了重担子挑,男人挑轻的。看他俩相亲相爱的样子,让村里人羡慕地啧啧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