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得以坐游轮从重庆顺江而下游览三峡。
时值正月,北方的大地还窝在冬天的炕头,而长江两岸相较于黄河流域,已含上一抹苍郁的黛绿。沿江而去,丰都鬼城笼罩着一丝人生苍凉的况味,于登石宝寨后才被开阔江面的亮色略微疏解。然而船行在江流声中摇曳了一夜的惊梦,来到奉节白帝城时,联想到三国史事钩沉,心情陡又添上一丝感怀和沉闷,更兼潮湿的墨烟悬停在江上,山形突然高巍神秘起来。阴郁的天气为刘备托孤的故事增添了几分历史的厚重与遥远。
尚未登山,远看白帝城静卧在四围的江水里,像黄土高原山坳阔展处坐着的一堆坟冢,带着一份肃穆与萧索。山体看似不高,却极虔诚地守在瞿塘峡口,仿佛见证过无数往事的守望者,依然站在山头,凝望着东方。一排兵将,箭在弦上,对准夔门,仿佛仍在守护那段风云变幻的岁月…… 登白帝城时,方觉不易,拾级而上,陡峭难行。直到绕到白帝城南坡看到瞿塘峡口的夔门,方知白帝城居高临下,只是远看时被长江两岸直矗的巨峰显小了而已。
好个狭窄的夔门,江面看似平静端庄,实则水下暗流急湍。临水山体,壁立如刀切斧劈;又如一卷展开在壁上的巨幅宣纸,泼了翠墨停留不住,唰唰地掉进江水里,留下速度的划痕。江面上一艘艘游船驶过,远看不快,却一眨眼不见,似被无声的力量倏忽吸进夔门。向峡江里远去的船只,行驶到渺小时,折身向东,悄然消失,只剩了江面映着天色的一带亮白水波,徐徐摇曳。
此刻,游人如织,白帝城新修的寨墙垛口上蹲着的猿猴,神态惊悚地缩着脑袋,衬托得浩渺江水也披上一层深不可测的森然。
我转身踏进白帝城门。托孤堂前,病榻上的刘备,一脸凝重。白帝城的上空氤氲了一团愁云,似乎为那段往事增添了几分凝重。后人书有一联:泪酸血咸,手辣口甜,莫道世界无苦海;金黄银白,眼红心黑,须知头上有青天。
纵观中国历朝帝王,多以开疆拓土成就霸业为使命,多以功成名就坐拥江山为追求。刘备则以重视情义著称,其经历中的三让徐州,次辞荆襄,也反映出其一定的行事风格。至于为关云长之死,尽起三军、连营七百,可视为其对兄弟情谊的重视。
刘备的马蹄,自踏进奉节,登上白帝城,停在永安宫,就再也没有离开。三峡为他笼罩了满谷的浓雾,白帝城为他庄严了最后的时光……
诸葛亮来,带着赵云,带着刘备的两个小儿子,接受托孤之命。而后主刘禅,则在成都继续执掌国事。
“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尽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乎!”
诸葛亮的答复,似还回荡在白帝城的上空,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悠远的回响。之后,诸葛亮尽心辅佐,七擒孟获,六出祁山,为蜀汉政权付出诸多努力,直至逝世。随着主要人物的离去,蜀汉在三国格局中的影响力逐渐减弱。原本的联吴拒曹策略也有所变化,曹魏方面则经历了权力更迭,由司马氏最终掌握大权。这一系列变迁,构成了三国后期的重要历史脉络。
天堑白帝城,从此成为东吴未能逾越的屏障。
白帝城成了后人缅怀历史的一处重要场所。
白帝城,终是一个承载历史记忆的象征。满山的碑刻勒石,不断唤起人们对那段岁月的记忆与思考。滔滔长江,带不走历史留下的印记,白帝城在,故事就在。
游人登上高大的游船,怀着无限感慨,回望白帝城,穿过夔门,在极富刺激的激流中,遥想曾经舟船往来不绝的三峡,脑海里或许会浮现出那段纷繁复杂的历史画面与金戈铁马的岁月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