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人:
我想念你这个美好的姑娘,傅介子谨奉以琅玕,幸毋相忘。我的心在为你而跳动。昨晚的黑风暴突然来袭,吹跑了我队伍的马匹。出阳关的时候,我已将从长安出发时带来的马匹大都换成了骆驼。我们刚走出阳关,还没有一百里的地方,就遇到了遮天蔽日的黑沙暴。这样的沙暴来得快,去得也快。来的时候,我们赶紧躲在路上遇到的红柳丛边,骆驼也都蹲下来,马匹的鼻子也由湿布包好。我们戴上防风沙的红铜眼罩,把自己裹在披风中,用湿毛巾捂住口鼻。等到黑沙暴走了之后,一切都变样了。熟悉的路不见了,驮马失踪,物品掉落了一些,被埋在沙子下面。这时我们发现,还是骆驼的能耐巨大:沙暴来临,它们安静地蹲下来,卧在沙地上,嘴里安闲地咀嚼着什么,耐心等待沙暴刮过去。沙暴过去了,就起身继续前行,在沙漠戈壁行路,骆驼是最可靠的帮手。
我带的人也死了一个,他在敦煌就发热病,一直未见好转,好几天了。在黑沙暴过后,我们发现他已窒息而死。沙暴中,呼吸是一个大问题。但我的队伍其他人都在,金银铜器丝帛锦绣都在,口粮掉在地上埋在沙子里,又被挖出来了。马死了几匹,骆驼都还在。于是我们就把死马开膛,把马肉做成咸肉,晾晒成肉干,装好,当作路上的干粮。
姝人,我想起来在元凤年间(公元前80年),我曾以骏马监的身份出使大宛。那一次,当我经过楼兰和龟兹的时候,发现龟兹和楼兰首鼠两端依附匈奴的情况,我代表大汉严厉斥责了他们。他们表面上对我唯唯诺诺的,暗地里做两面人,继续欺骗我。我从大宛买了骏马,离开龟兹向东走,到达楼兰后,我在客舍住下,休整了几天。有一天,从龟兹过来的大汉客商找我举告说,前几天,我前脚刚走,匈奴使者就在龟兹击杀了我大汉使者和客商多人,还抢劫财物。
我就带领人马立即返归龟兹,在那里暗查匈奴使者的住所,然后策划好行动,带领汉兵发动了突然袭击,杀死几个匈奴使者和暗探,将他们的首级装入皮囊,一举震慑了龟兹王庭。我把匈奴驻扎在龟兹的使者的脑袋让龟兹王看,问他:“你认识这几个家伙吗?”龟兹王有汉姓,白姓,说:“不认识,真的不认识。匈奴人悄悄待在我龟兹,我真的不知道。”
我哈哈大笑,装作信了他的话,我也知道我杀了匈奴使者已经让他感到震撼了。我把这几颗脑袋带回长安,向汉廷复命。那一次,我的勇敢行动得到了汉廷的嘉奖和封赏,我被拜为中郎,升为平乐监。
也就是在那时,我和你相遇了。姝人,你还记得吗,美好的姝人?在长安城外的一条泥河边,在一个杨柳依依的日子里,春风拂面,你在郊外踏青,衣袂飘飘,裙裾翠绿,白色绿色交相辉映,和布裙蓝衣的其他村妇民女大不一样。你一出现,就吸引了我的目光。你来到了一片墓地。原来,你是出城来给父亲的衣冠冢添新土的。你父亲死在武帝时期,就在西出阳关一千里的龟兹,汉兵带回来的只有他的衣冠和头发——埋葬在长安郊外。你的胸前有一柄小巧的牛角号,就是你后来给我的这一柄,你添了新土,吹响了牛角。我从你吹的牛角声中听出了激越和悲怆,听出了大地的辽阔和一个女子的忧伤。
我被你吸引了,走过去施礼之后,和你主动说话。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按说,我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去和陌生女孩子搭话的,何况你还有侍女陪伴。那样太不礼貌,也不庄重。我问了你添土的坟是你家何人。你说,是你父亲,死在龟兹,尸骨未还,这里是衣冠冢。我一下子激动起来,我说,我去过你父亲死的地方。如果可能,我愿意去寻访你父亲的骨殖,把他在异乡的骨殖带回来。
你的眼睛亮了,对我很留意,我们就这么认识了。一来二去,我和父母说了你的情况,他们请了媒婆前往你家说亲,我们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姝人:
傅介子谨以玫瑰再拜致问,幸毋相忘。我已经到达楼兰城。进得楼兰城后,我感觉今年的楼兰天气很干燥。问了问,果然是,这里一年都没有下几场雨,空气里似乎都是火。
我是悄悄进城的,尽量不被人注意。这一次来,我肩负着一个重要的使命,有着重大的责任。我看到楼兰城内人来人往,高鼻深目的、自大西地东来的商贾,也就是楼兰往西各个城邦国的人穿梭其间,我还能看到远处寺院的高高的佛塔,塔顶的铁玲珑在风中叮当作响。穿过城区的一条小河几乎干涸,这条河是从远处的大湖罗布淖尔引过来的。我想,如果没有水,楼兰注定不会存在下去,楼兰四周的水源和林木都在减少,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姝人,我出发的时候没有告诉你,我这次来楼兰,是要干一件大事。不仅我自己怀揣利刃,我带着的壮士——那几十个伪装成行脚夫的军士,其实都是我的汉军战士。我们不足一百人,却要做一个惊天动地之事,能不能成,我心里没底。这些年,龟兹、楼兰逐渐疏远大汉、亲近匈奴,龟兹王和楼兰王放手不管,让匈奴人在龟兹和楼兰境内袭杀汉使、汉民、汉兵、汉商,累积了不少恶行。去年,楼兰国内出现分裂,楼兰王安归和他的弟弟尉屠耆之间产生了巨大的矛盾,尉屠耆一怒之下来到长安,向汉廷告发他的哥哥、楼兰王安归暗地依附匈奴的一些情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