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那不过是我的一个梦。”我想起来那一次去楼兰,晚上在若羌县的宾馆里,半夜里我的确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由于某种非凡力量的指引,白天里,我在若羌博物馆看到的一具楼兰美女干尸复活了,正在向我走来。如今,我已经分不清那是我的一个梦,还是我确实在月光下看到了复活的楼兰美女。
“现在,你就是一个尼雅美女。”我开起了玩笑。
“哈,他们这里的人说我这个汉族,跟维吾尔族洋缸子(女性)一样漂亮。等扶贫工作结束,明年,我就要回浙江了。”
“其实,你还是当代的传丝公主,你正在做汉朝公主曾经做过的事情。”
杨盈说:“你倒是挺会说的,可你不知道,做事情得有多难。这不仅仅是传授丝绸技术的问题,还有观念、市场、环境和发展的可持续性。”
林谷村教授没有说话,听我们在那里聊天打趣。他拿着放大镜在看一本英文地图集。
我们的车队现在是一路飞奔,四辆沙漠车鱼贯而行。车队离开城镇,就进入苍茫的大自然所形成的大尺度的山川风景当中。在新疆,任何地方的风景都是大开大合的,很少有那种小桥流水的小景色。一条简易的柏油路,指引我们沿着尼雅河谷一路北行。车队最前面那一辆是导引车,坐着新疆考古所的人和民丰县的向导、文化文物局局长等。车队扬起的沙尘就像是一阵沙暴,惊动得路边的野兔和狐獾在来回窜。
在尼雅河谷边的大道上奔驰,我能看到道路两边的植被比较茂密。有我熟悉的红柳、白杨树、柽柳、胡杨树,有水的地方还生长着大片的芦苇。不时地有大群的鸟儿被我们的车队惊扰,从草丛和树林里飞起来。车子转弯的时候,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可以看见尼雅河的河水闪着一道道金色的波光。随着我们的前行,尼雅河的河水和河道越来越细小,就像是一条有生命的河流,在逐渐衰老一样。
我们在路上颠簸,车子在粉尘中穿行。在车载导航报告车行到距离我们的出发地点九十公里的地方,尼雅河不见了。“尼雅河消失了!”
我惊呼着,摇开了车窗,在大地上寻找那尼雅河。真的是没有了。尼雅河消失在一片沙地中。车子停下来,我们下了车。眼前,巨大的红柳丛一堆堆耸立在变窄的河道边,森森然,像是水的坟墓。这就是有名的红柳冢,一茬红柳死亡了,接着,会有新的枝条发出来,固定住一个沙包,然后逐渐成为一座很大的红柳冢。这说明,在这里,尼雅河从地表消失,却潜入了地下,继续滋润着红柳丛。
我们观察、拍照,上车后车队继续前行,很快,眼前已经是渺无人烟的世界了。
忽然,我看到在远处的胡杨林里,露出一些房屋的屋顶。那是黄泥小屋的尖顶,难道这里还有人居住?这时,道路边的蓝色指示牌一闪而过,上面有一个箭头指示车辆可以右拐,还有一行字:卡巴克·阿尔斯汗村。
我看到,前面有一辆白色的越野车停在路口,似乎在等待我们。
我们的车子停下来,杨盈转过头说:“林教授,我要在这里下车了,那辆车是来接我的,我去卡巴克·阿尔斯汗村有些工作的事情。这个村是我的扶贫蹲点村。不过,过两天,我会赶到尼雅废墟和你们会合的。再见!”
她说完,就打开车门,轻盈地跳下去,安稳地落在地上。我看到她把纱巾在帽子上紧了一紧,遮住脸颊,向我们挥了挥手,就走向那辆接她的车子。
告别了美丽的杨盈,我们的车队继续出发,这时,我忽然感到一丝怅然。她在这么荒僻的地方还有工作要做?这个江南女子,她真的算是当代的传丝公主呢。这里简直就是蛮荒之地,却还有一个村子,还有人在这里生存。
我们的车子一闪而过,我看到,在道边还有玉米和棉花地,有一些羊只白白黑黑的,隐现在灌木丛中。显然,我低估了人的生存能力。
林谷村教授放下手里的地图集,对我说:“这个村的维吾尔语村名叫作‘卡巴克·阿尔斯汗’,翻译成汉语,是‘杨树上吊着的葫芦’的意思。说明这里的水并不多。现在,在这里生活的村民还有几十户呢。”
买买提插话道:“这个杨盈副县长,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女人。她嘛,在这里联系贫困户,把自己的工资都给他们扶贫了。她带领大家种桑树、养蚕,搞移民搬迁,动员这里的人搬到县城去。她还请江浙技术专家来到民丰,在县里建了丝绸厂,生产维吾尔族女人最喜欢的艾德莱斯绸——这种绸子做的裙子特别漂亮,每个维吾尔族女人都喜欢。杨盈亚克西!”
买买提所说的艾德莱斯绸,是维吾尔族女性喜欢的丝绸面料。这种绸子有着流动的、绚丽的红、黄、蓝、绿色花纹,结合了古代尼雅出土的蜀锦花纹,还有一些花卉纹样的变形,可以说是争奇斗艳,是维吾尔族女人开朗乐观的天性表达。看来,杨盈在这里帮建丝绸厂,带领大家养蚕种桑,搞移民搬迁,真是一个传丝公主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