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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5年08月01日
大蒜就面
○ 周永兰
  吃面不就蒜,香味少一半。
  母亲笑说着,把几个白蒜瓣放进面碗,搅拌一番,夹起一筷头送进嘴里。蒜瓣咔嚓作响,她大口吸溜着面,又喝了一口酸汤。紧接着,又夹起一个蒜瓣。咬得那个清脆,就像在吃脆生生甜津津的麦李子。
  这是我记忆里母亲吃面的样子。这情景经过无数次的重复,碗在变,从搪瓷大碗换作白瓷大碗;面在变,浆水面杂酱面醋汤面油泼面,轮着上;不变的,是母亲吃面的方式。在我眼里,这样吃面是最地道、最实诚、最对得起面的,吃面就得这样。
  在我家乡,吃面就蒜是一种饮食习俗。面馆里餐桌一角的浅碗里必定放着带皮的蒜瓣,顾客点了面,一边等,一边取几个蒜瓣慢慢剥。若在家里吃面,蒜瓣必定提前剥好放在瓷碟内,吃面时自取。我的父辈祖辈吃面都有这个习惯,不管是机面擀面刀削面,还是拌汤搅团扯面鱼儿,做饭人必得提前把蒜瓣剥净备足。
  我却一直没学会这种吃法。
  小时候有一次吃面,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把一个蒜瓣丢进嘴里便咬。没想到刚嚼第一口,嘴里就如同着了火,又似被烫着,一时眼泪直流,鼻涕也出来了。喝了好几口凉面汤,那辣味和痛觉还在。母亲不在意地说,吃几口面就好。那碗面的味道早已忘记,而吃生大蒜的痛苦,一直留在记忆里。从那以后,我吃面时再也不敢就生蒜瓣。
  母亲却有的是方法让我吃蒜。
  大蒜是个宝,灶火离不了。母亲念叨着,把蒜瓣切成片,和她说的另外两宝姜丝和葱花一起倒进油锅里。有时她把蒜瓣捣成泥,和香醋酱油辣椒油再加上白开水,调成香喷喷的醋汤调面吃。或是腌制糖醋蒜,又酸又甜,带点儿微辣,夏天吃面就这蒜,格外爽口。
  跟着母亲,我也爱上了“厨房三宝”,学会了用它们把简单的蔬菜烹制成可口的菜肴。跟着母亲,我也养成了自己做饭的习惯。“连饭都不想做,那成啥人了?”对我“喜欢吃啥就去买”的建议,母亲满脸不悦予以批驳。我知道,这话是在教育我。即便出门就是各种大小饭馆,她依然热爱着自己动手做一日三餐。“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头伏饺子二伏面,都别忘了就大蒜”……一年四季,年复一年,日子在母亲的念叨中散发着香味,那是姜香葱香大蒜香,菜香面香大米香,还有母亲素朴的心香。
  现在,换了好几颗假牙的母亲,已经咬不动蒜瓣了,可吃面还是离不开蒜。她眯着眼,把一颗颗蒜瓣剥净,慢慢捣成蒜泥。然后盛在小碗里,面出锅时舀上一大勺,再浇上汤汁,慢慢搅拌一番,小口小口吃着,一脸的心满意足。
  母亲让我也就着蒜泥吃面。她放下筷子,一边说着“大蒜就面,排毒发汗”,一边舀了一勺蒜泥往我碗里放。
  “我吃这个。”我让她看手里的蒜瓣。母亲笑了,把勺子放回去,接着吃面。
  我夹住一个蒜瓣,放进两片青菜中,果断地塞进口里。大蒜的辛辣很快弥漫了整个口腔,不过,似乎没有记忆中那么痛苦,鼻子、眼睛没有反应。趁着这股子辣,我夹起一块牛肉用力咬着。嘿,还真是奇妙,在蒜味的冲击下,牛肉竟没有一点儿腥膻,只觉得香。
  很快,面碗见底。擦着额上和脖颈的汗,我觉得这碗就着蒜的牛肉面,吃出了从来没有过的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