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既然这样,你就走吧。把这把刀也带上。”我递给他一把匕首。
他看着我,接过我的那把刀,抓住了我的手:“帕特罗耶,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我可能还真是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了。再见,我的好兄弟,借你的钱,我肯定会还给你,不管我在哪里,我肯定会还给你。 ”
我和他拥抱,啥也不说了。之后,他去追赶他的驴,然后骑上去,在葡萄藤下消失了。
那是沙迦牟韦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之前的印象。第二天,轰动整个精绝城的事情,就是沙迦牟韦和善爱的消失。一开始,还没有人把他们的消失联系在一起,但大家在晚上关闭的城门附近发现了沙迦牟韦丢弃的高跷。左多家的围墙下面出现了一个地洞,那是沙迦牟韦挖的,善爱就是从这个洞里钻出来,逃脱了左多的魔掌。看来,沙迦牟韦还真的挖洞了。这样事情就清楚了,这一对男女是一起逃走了。
到了晚上,全城的人都在说着这件事。可没有人看到他们往哪个方向走掉了。他们往东、往西、往北的可能性都有,就是不可能往南走到大山上。大山里有凶狠的苏毗人,他要是带着善爱去山里,会被苏毗人用斧头掀掉天灵盖,脑袋被做成喝水的碗。
这个季节,我的鲜葡萄上市,被买家买去做了尼雅葡萄酒。还有些葡萄摘下来后在晾房里晾着,那是要做成葡萄干的。我很忙,我的葡萄园里少了沙迦牟韦,令我倍感寂寞。
第二天,我在昆格耶的烤羊肉馆子里吃烤肉串。老板昆格耶亲自为我服务,拿来了大串的红柳木串烤羊肉串,问我:“帕特罗耶,你肯定知道沙迦牟韦和左多的老婆善爱跑到哪里去了,对不对?你们是好朋友,你什么都知道吧。 ”
旁边吃烤肉的家伙都齐刷刷看着我。他们知道我打小就和沙迦牟韦混在一起。我说:“是左多的老婆跑了,我啥都不知道,你应该去问他。 ”
昆格耶说:“你们是从小混在一起,长大了也是勾肩搭背的浪荡子啊,所以,我问你呢。 ”
我耸了耸肩膀,说:“我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去长安了去洛阳了,谁知道呢。去康居了去楼兰了,谁能看见?去焉耆了去龟兹了,也是可能的。总之,他们俩是一起跑掉了。 ”
实际上,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想起来那一天在葡萄园里,沙迦牟韦和我看到远处的尼雅河边走过来的善爱在那里啜泣的场景。从此,沙迦牟韦就和善爱展开了他们的爱情故事,这是我看到的开端和发展,我内心为他们高兴,为他们的勇敢、决绝和热烈,而精绝城大部分人都是胆小怕事、庸俗不堪的家伙。
那天,很多人看到左多赤裸着上身,喝醉了,手里拿着一把刀在街上挥舞。后来,他跑到詹左的陶器作坊里,带着他家的几个奴仆,一起把詹左的陶器作坊砸得稀里哗啦的。
詹左坐在一棵胡杨树墩上,扶着脑袋唉声叹气,对儿子沙迦牟韦闯下的大祸愤恨不已。詹左很生气,他既生儿子沙迦牟韦的气,也生左多的气,但他没法说话,任由左多拿他的陶器作坊来撒气。
精绝国很小,也就几千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遍城。很多人都跑出来看热闹,我也在这些人里面,心情特别复杂。我们听着詹左的陶器坊里面稀里哗啦响,左多嗷嗷叫着,就像是一头撒野的公牛那样冲撞,把陶器坊砸得稀巴烂。后来左多又冲出来,向着詹左跑去,想打他,被我们拉住了。“你找错人了。左多,你应该去找沙迦牟韦算账,是他拐走了你的老婆。”有人哄笑着。左多只好作罢。
事情还没有完。左多砸烂詹左的陶器坊,刚过了一天,善爱的父亲苏达罗也来找詹左的麻烦了。苏达罗本来就瞎了一只眼,为了另外一只眼好使,防风沙,他戴了一只红铜眼罩,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红独眼怪物。他来找詹左,要詹左把他的女儿善爱交出来,因为是詹左的儿子沙迦牟韦把她拐走了。
这下子詹左不干了,他和苏达罗两个人年纪相仿,身材也相当,就像是两头野牦牛那样,一下子冲撞在一起:“你胡说!是你的女儿把我的儿子拐走的!我还要找你算账呢。 ”
“当然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浪荡子沙迦牟韦把我的宝贝女儿拐走了!我要你赔钱!赔钱! ”
“你应该去找左多要钱才对,你嫁女儿得到的嫁妆还少吗?左多打你女儿,把她打跑了,你应该去找他要赔偿啊!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
两个老壮汉撞在一起,众人拼命拉才拉开。
这还没有到热闹的高潮呢。忽然间,传来了消息:“ 不好啦!沙迦牟韦的老婆黎帕娜在一棵桑树上上吊啦!詹左、苏达罗、帕特罗耶,你们还不赶紧去看看!帕特罗耶,你是沙迦牟韦最好的朋友,朋友的老婆寻短见上吊,好朋友必须管到底!”都是起哄看热闹的。他们几个人冲着我喊着,把我弄得很尴尬,我不得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