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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5年05月14日
与松花对坐的晚春时节
○ 曹林燕
  早晨雀子啄窗,带来今天的第一拨芳香。开窗迎新,一只白头鹎正在对面屋顶发出泉水般的鸣声。新雨过后,草木蔓发,空气清新。青绿的园子里,藏着花儿与虫儿们的盟约,也藏着鸟儿们与叶子们的盟约。
  樱花谢幕,松花已开。对窗而坐,楼下的松树上,雄花纷纷擎起,宛若一个个明亮的金烛台。这些雌雄同株的白皮松树,一年四季在窗前弥散着宁静清香的气息,万千针叶一片幽。现在,雄花在树冠上晕开,株株光烂,瞬间点亮了整棵树木。雌花单薄,生于新枝的顶端,默默无闻,甘为雄花做陪衬。
  晨风吹过,松枝轻摇。有粉无瓣的松花噗噗落下,在松树上氤氲成一层金黄色的花雾。无数颗粒在空中飘舞、交叠,粉屑细小、绵柔,醉人芬芳一下子从窗外扑袭而来。我刚好煮了一壶红茶,一边慢慢品咂,一边欣赏松黄,一时间,自己也分不清鼻子里的香是茶香,还是松花之香,只感觉身心十分舒畅。
  小区园子里频频传来珠颈斑鸠的叫声,我觉得它离我非常近,却怎么也看不见它的身影。藏在幽林中的它,正在向我传送着一种来自远方的古老声音:“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我猜想,这大概是一只雄性斑鸠正在向一只雌鸟发出的求偶声。五至七月,珠颈斑鸠会进入繁殖高峰期,那个时候,它们通常选择在某些小树的树杈上筑巢。繁殖期,雌雄亲鸟会轮流孵蛋。当它们在一起交流的时候,会叫“咕咕”两声;稍微远一点时,它们的交流是“咕咕咕”;再远一点就是四声鸣音“咕咕咕咕”;更远一些,还会“咕咕咕咕咕”地发出五声鸣叫。
  想起四月尾的一个早晨,我路过灞河滩,发现河野的鸬鹚群已经了无踪迹。河面上,偶尔会有几只小白鹭在盘旋。苇草抽新芽的浅水区,为数不多的绿头鸭和斑嘴鸭正在那里专注觅食。一对在河野上空低飞的灰头麦鸡,嘴里发出了异乎寻常的粗粝声线。远处的碎石滩地,两只奋战了一夜的夜鹭,似在酣睡。它们那缩肩驼背的样子,像极了两个打盹的小老头。
  彼时,灞河东岸的白鹿广场上的黄栌木也开花了。有几棵树的枝干被工人砍去了一部分。我从树下经过,看见晨曦中的黄栌树上,仿佛落下一片片粉霞,浪漫极了。在一条石头小径的两旁,小树微芳的锦带花在枝头密密匝匝簇拥成了一条条美丽的绶带。胭脂红的花冠呈漏斗状钟形,一朵朵花儿在光线下探头探脑,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新奇。有意思的是,相较于锦带花的活泼热情,它的近邻鸢尾花,则显得文静秀逸。它的紫,那么地温柔,是从蓝里走出来的风情;它的蓝,那么地深邃,是从紫里走出来的幽秘。像降临人间的娉婷仙子,鸢尾的辨识度很高,叶若兰翎,花似蝴蝶,轻风拂来,婀娜生姿。无论从植株形态、生态功能,还是实用价值、文化内涵上来看,鸢尾花的独特魅力,都能成为自然与人文交融的生动范例。
  春夏交替之际,石楠花开,整棵树冠看起来仿若飘雪。这种植物花儿细碎,花量巨大,走近了去嗅,有隐隐的香气,很淡,无数蜜蜂正嗡嘤花间。附近幽巷里的木香花、月季花和玫瑰花也陆续开放。这个时候,忙碌的菜农们在田间地头握锄播种,春天的希望将由手臂和农具的力量,慢慢传送到泥土之中。
  节气不断更新,盛夏将至。
  我在窗前与松花对坐的晚春时节,既寂静又松弛。几只白颊噪鹛前来造访松林,它们躲在暗处,只闻枝间响动,只闻鸟鸣啁啾,只闻翅膀飞过,始终难窥其容。然而,正是这一切,赋予了寂静与松弛以声音,也令我将自己的心事寄宿于其中。一片松林是大自然,一棵松树也是大自然。阳光映照下的松针,更加嫩绿。每一根松针的指向,都极具一种穿透力。每一根松毛的表面,都像做烘焙时被刷了油的光亮。这些带着探寻目光的针叶,又在晨光中投下阴影,叶隙间,光影晃动,其境恍若有人进入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来到阴影的国度之中。
  与松静坐,与花相惜,与叶相看两不厌。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