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
连续三天的阴雨把卵石刨得发亮
我穿着单薄衣服数着汉江的肋骨
在一块巨焦岩的凹陷处
发现水流正用篆体书写
——那些被冲散的“子曰”翻卷成泡沫
沉浮在远古洗衣板的棒槌声里
圣人的车轮印早被水泥覆盖
只有白鹭还记得
怎样用翅膀丈量
汉中到汉口的水路距离
当它突然掠向对岸
整条江水就翻开了
《诗经》的某一页
武侯祠旱莲
题记:在汉中勉县武侯祠,有一株旱莲,是目前最老的一株。
这棵树这朵花拒绝所有平仄:
李白佩剑经过时它或许是大唐土地一粒种子
杜甫衣袖里的秋风
没能吹动它沉睡泥土里的花萼
现在它悬在牌匾右下角
像一枚被历史遗忘的印章
车过赤土岭
三十年前某个铅字
把红土壤的年轮镶嵌在爱人的瞳孔:
“那是大地的毛细血管”
我们却始终没能找到
那根连接心跳的支脉
如今大巴车正载着不同方言的游客
像一粒粒拒绝发芽的种子
稻田用绿抹平所有沟壑
只有我的近视镜片上
还烙着两小块
未褪色的赤斑
汉中面皮
雨突然开始翻译站台方言
“挚诚面皮”的偏旁在碗沿结霜
服务员端来月光色的面皮:
“两片足够打捞
沉在胃里的乡愁”
老字号就是不一样
上灶的大师傅张嘴都是宋词
我听见辣椒油在史书里
炸开第一个气泡
当醋沿着三国地图
漫到祁山脚下
突然理解诸葛亮
为何在此
发明了木牛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