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历史,永寿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境内竟存在过四个县城:永寿县城、上宜县城、好畤县城、温秀县城。永寿县的县治,也曾迁徙了四五处,包括永寿坊、顺政店、义丰塠、麻亭,及如今的监军镇。
掩卷沉思,你不得不对这位历史老人走过的长路涌起一股崇敬。
细算起来,1400多年前,当这片土地脱离其上的区划,第一次在古老的广寿原独立建县时,永寿坊就是其县治所在。所以我想,永寿坊或许存有永寿的根,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在那里嗅到它千年前的气息。
穿过新修的木牌坊式的村门,平坦的田野里青青的小麦,正到了鼓着劲拔节的时候。在夕阳的残影里,我走进了这块故地,首先造访了大唐帝国宰相长孙无忌的墓园。
这位曾经做过大唐王朝宰相的人,实现了他“位极人臣”的宏图大愿。但玩弄政治的人最终为政治所害,已说不清是尸身还是衣冠,被孤零零地安置在这渭北小县的田野里。所有的荣华、所有的显贵,都荡然无存,只有墓旁的刺柏,碧青碧青,自顾自地生长。但它们却长满刺,这正如历史的真相,当你了解清楚后,往往刺痛人心。
在往后千余年的岁月里,大多人可能早已忘记,这里曾是这座小县曾经的心脏。村民们带着身为大唐帝国宰相后裔的传说,繁衍了一代又一代。有的人或许熟悉祖先的故事,大多人则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毕竟,先祖的荣耀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免除徭役或捐税的特权。灾乱年代,那些豺狼的侵扰、冷冻的摧残、饥饿的折磨,他们一件也未逃脱。
一些早年来过这里的人说,它曾是一片荒地,那座孤坟就卧在荒地中间。今天,这座墓冢显得十分高大,上面长满了连翘,只是花儿大多已凋零。环墓的砖路两边种满刺柏,生长茂盛,直伸展到小路上方,刺挠人的身体。东边有一棵皂荚树,人腰粗细,看来已颇有些年岁,不知是老树,还是新移栽到这里的。北边有棵柿子树,并不高大。西边一棵国槐,倒比较年长。园内未见古迹,我们已感受不到任何的古老与荒凉了。
在园外的广场上,我看见一对夫妻领着一个小孩,在路上散步,一路走走停停,折着路边的草,很闲适的样子。向他们打问这村子一座老戏楼的所在,那男人指着东面地说:“就在那地里,你往前走就能看见。”顺着柏树的间隙望去,果有一座飞檐的建筑,孤零零地坐在平地上。
走近这座建筑,我仿佛穿越着时空的隧道。它的四围都是田野,跟前的田地虽犁得整整齐齐,却并没种,大约是等着春播吧。东南方向有一条土墙遗址,约有三四米高,看起来并非寻常人家的院墙,不知是过去的土堡还是更古老的永寿县城遗址。
戏楼的正前方长着的好像是棵杨树,杂枝丛生,很不美观。南边紧挨戏楼的地方,长着一棵柿子树,让人看到生产与娱乐曾经的亲近。
走近戏楼,才看见它的台高约一米左右,最下层用形状不一的石板垒成,上面铺了几层青砖。有理由相信,这个戏台只有四围是这样砌成的,中间应该是黄土填起来的。到台前时,我的猜想被证实了。
它可能也曾雕梁画栋,但是彩色多已脱落,只剩下些隐隐约约的线条,在夕阳下更加看不真切。台上前后立着两对木柱,已被剥蚀为陈年的木头本来的颜色。两边的木柱已让泥封在了墙里。迎面的砖柱里有条砖、方砖组成的图案,或许是历史上砌起来的。
我爬上台走了一圈,泥地上久没人踩,全成了虚土,坑坑洼洼。台中的纸箱里立着两个龙形脊兽,纸板上写着“龙王在……”的字样,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对同行的族兄说:“保护古建的最好方式就是利用它。”现时,它作为一座无名古建,甚至连年岁、时代都已不知,谁知道它还能这样无奈地站多久呢?
是的,在这修葺一新的墓园和这孤零零地站在村外的古戏楼身上,我看到了现今农村文保工作的尴尬。这些千年前县城上的旧物,正游离于农民的生活之外,如游魂野鬼般在原野中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