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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5年04月25日
记忆中的石器
○ 杨永忠
  石器给人情感上的印象是冰冷生硬、笨重,但在农村的生活中渗透到角角落落,离不开。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前,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从未离开过它们,比如石碾、石磨、碓窝、石槽等石器。
  石碾是用来碾米的。我老家有个地名叫碾坊沟,按说应该有碾坊和碾子,但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哪怕是遗址,也许是很早以前的事吧。我问过村里很多老人,他们也说不清,碾坊沟地名一直在沿用,我没考证,也无从考证。
  我见过的石碾是小时候在我二姨她们队上的碾坊。碾坊在两棵双人合抱的古松树下。如今古松还在,碾坊里的碾子等却不见影踪了。碾盘由一块平整而坚硬的青石做成,直径大约150厘米,厚度为15厘米,其重量在1吨左右。碾盘的中间有一个15厘米左右的圆孔,从圆孔中穿一根1米多高的圆形铁柱子,人们管叫它“碾脐”,是用来固定石磙子的。石磙子是一个圆柱体,尺寸的大小不固定,有的上面镌有条纹。石磙子的两端中间也有两个固定“磙脐”,使磙子拉起来不跑偏。这样,到了秋天,稻谷成熟后,将谷子晒干后倒在碾盘上人推或牛拉,碾去谷壳,然后用簸箕抛去秕糠,剩下的便是银子般的大米了,做成的粥或锅巴饭格外可口、香脆。
  我老家的大石磨安放在老屋后边的一块空地上。磨盘是我时常玩耍的地方,夏夜总喜欢在磨盘上乘凉,上面干净,没有虫子蚂蚁。躺在磨盘上仰望满天密密麻麻的星星眨眼,吹着惬意的凉风睡觉。
  石磨主要用于磨面粉,苞谷面、小麦面、荞麦面,一次磨上几十斤上百斤。听说这个石磨是伯父、二爹和我父亲三家人出资八十元请石匠团的,从十多里外的邻村运回安装的。在20世纪70年代初,八十元钱是个不小的数目,但石磨必不可少。那时的老家不通路不通电,没有磨面机之类的电器,我只见过手电筒,上干电池的。石磨虽是我们三户人安装,但左邻右舍照样使用。小时候,我喜欢赶着家里的那头驯善的母牛拉磨。我拿着一根竹梢或细枝条跟在母牛屁股后走,有时它累了,停下脚步,我便用条子抽一下它的屁股,并吼一声:“快走!”母牛很听话,立马加快脚步。母牛很聪明,我快它快,我慢它慢。我赶牛拉磨,母亲便在旁边架着大簸箕和箩子箩面。我一会觉得赶牛好玩,一会觉得箩面好玩。抢着箩面的时候总是把面粉弄得满脸满头都是,像个白头翁,母亲哭笑不得。母亲将手中的使牛条举得高高的要打我,却从来没有打到我身上。
  我没赶牛拉磨时,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就用包帕将牛的双眼蒙住,牛就会拉着磨自觉地走,不偷懒,喊停就停,喊走就走,比我还听话。我问过母亲为什么要蒙住牛眼,母亲说,牛眼蒙了,它以为后面一直有人在拿条子赶它,它会一直不偷懒地拉着磨,我就可以腾出手来箩面。我笑牛笨,母亲说牛其实很聪明。她讲了我四岁时推磨的故事。我不信,却是事实。
  一天下午,我从母亲手里接过树枝条赶牛拉磨,母亲抽空回了一趟家,等她回来时见我在牛肚下的磨道上睡着了,而牛静静站着不动,吓得母亲双腿发软,抖抖瑟瑟跑过去把我从牛肚下抱起来,口里念念不停,牛儿乖,牛儿乖。后来,母亲经常说牛是灵性动物,要是那天它一脚下去,我肯定没命。
  随着时代的进步,磨面机替代了大石磨,人们逐渐把它遗忘了。它静静地躺在茂盛的蒿草丛中,像位孤单的留守老人接受日晒雨淋、风吹霜冻。更遗憾的是,村道路经过,不知哪位不珍惜农耕文化的挖机工人将它毁坏埋进了路基下。
  我家有一副小石磨也叫手磨,顾名思义,用手推的。用来磨豆腐、苞谷浆、魔芋,磨小麦和玉米面粉等。每年小麦成熟,母亲准会借着月光磨出雪白的面粉,用腊肉丁拌腌菜或豆腐丁蒸馍给我们吃。苞谷成熟就磨浆煮糊糊或蒸苞谷馍,大豆成熟就磨豆浆点酸水豆腐。黄豆、麦子、苞谷们被母亲磨成浆,磨成粉,营养了我们贫穷的岁月。如今,小石磨虽派不上用场,但我仍将它存放在瓦屋厨房的檐下,保存好时代的烙印和农耕文化。
  曾经舂米的石碓窝、喂猪的两个一米多长的石槽和一个喂狗的石碗,我都将它们清洗得干干净净,收捡到闲置的猪圈里存放着,存放着岁月的痕迹、记忆和难了的乡愁,不让这些石器随着科技时代的发展而消失在我们这代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