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03版
发布日期:2024年12月14日
《长安西望 丝绸之路考古纪事》(连载43)
○ 海未平
  有一座中型墓葬引起了王建新的注意。
  清理掉表层土壤之后,王建新发现封堆的西侧有3座殉坑,一坑殉有1匹骆驼,另两坑各殉1匹马。这是一座等级较高的墓葬,王建新判断,墓主人的地位可能比较显赫。大家清理墓坑里填埋的石块时,又发现了一副完整的殉马,同时还有残缺的人骨,说明这座墓葬还有人殉现象,而且人殉有陪葬品,是一些壶、碗等日常使用的陶器。看来,墓主人不仅仅地位显赫,而且很有权势,他的殉葬品证明他在这里具有主宰权,不但可以随意支配财产,而且可以随意支配生命。再向下清理,墓里出现了一具“井”字形木椁,榫卯结构,木头缝隙存留红底黑色漆皮残片,墓主人就安葬在这里。不出所料,陪葬品极其丰厚,有银牌、金牌、金箔、金泡、金花等饰品,有各种陶壶、陶钵,有骨具、骨针、骨串饰,以及铜镜、铜锥、铜环首刀,还有铁器和石磨盘、磨具。王建新发现,出土的金牌和金饰品跟阿尔泰山北麓的巴泽雷克大墓出土的文物极其相似。
  这座墓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那位骸骨残缺的殉葬者又有着什么样的悲惨命运,让他或者她陪着这位权贵在此沉睡了2000余年?
  王建新对陪葬品进行了仔细分析,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关于墓葬的时间和墓主人的身份,王建新发现,这个墓葬的形制特征与随葬品的组合与已经发掘的巴里坤县黑沟梁墓地基本相同,应属同一时期同一文化的墓葬。而黑沟梁墓地出土有中原式羽状地纹铜镜残片,这种纹饰的铜镜流行年代为战国晚期至西汉前期。据此推断,这次发掘的墓葬也属于战国晚期至西汉前期。这一时期,在东天山地区活动的正是月氏集团。这个墓葬很可能就是月氏集团的贵族墓葬。
  关于墓主人和殉葬者之间的关系,王建新根据他们各自的陪葬品进行了判断:“墓葬人牲和石圈遗迹内人牲的随葬品都为实用器,器形和纹饰都与哈密地区焉不拉克墓地、寒气沟墓地、艾斯克霞尔墓地等出土的器物存在联系,代表的应是一种在当地延续发展的土著文化。而墓主随葬品中的陶器多为火候较低、无使用痕迹的明器,与哈密地区土著文化的陶器形式明显不同。动物纹金银牌饰等其他器物也非哈密地区的传统器形,代表了一种新出现的外来文化。” —— 陪葬的实用器,指的是死者生前日常使用的器物,而明器则指为了给死者陪葬专门制作的器物。
  最后,王建新推断,东黑沟“墓葬中发现的以墓主为代表的外来文化和以人牲为代表的土著文化同时共存的现象,反映了征服者与被征服者的关系”。
  至此,这个全国首例游牧文化聚落考古项目完美收官,收获巨丰,大家心中的喜悦也难以言表。王建新觉得,多年来一直苦心造诣地研究古代西北游牧文化,这时候该有一个总结了。他决定用东黑沟遗址的考古发掘成果申报2007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考古队整理完资料,向哈密博物馆移交文物之后,时间已经到了12月。他们回到西安,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撰写最新的发掘简报和“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申报材料。几个月之后,消息传来,东黑沟遗址入围。2008年3月底,王建新奔赴北京,参加最后的评选答辩。4月初的一个午后,任萌收到陈新儒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东黑沟被评为十大发现”。
  这是国内田野考古工作的至高荣誉,也是西北大学考古专业历史上第一次获此荣誉。从2000年王建新踏上寻找大月氏之路算起,他在古代西北游牧文化考古这一很少有人涉足的领域里,已经干了整整9年。好在丰硕的学术成果和考古学界的肯定与褒奖,足以告慰他多年来的艰辛、苦痛、付出和汗水。
  东天山的故事
  随着研究的深入,东天山地区的历史状貌逐渐清晰,这里在秦汉及其以前发生的故事也慢慢浮现了出来。
  阅史最难的是建立时间概念。就像视野尽头的景象会丧失空间距离感一样,越远的历史越容易让我们失去时间的距离感。公元前2000年以前至公元前2世纪,也就是中原的夏、商、周至西汉初期,是近2000年的时间段。2000年,也相当于汉代到今天的时间长度。想想吧,这2000年,人类发生过多少事件?世界上演了多少战争?崛起和湮灭了多少个帝国?涌现了多少圣贤与智者?中国发生了多少次朝代更替?这2000年,我们从铁器时代进入蒸汽时代,从电气时代进入互联网时代,现在正要迈步跨进人工智能时代。
  公元前的那2000年并不比这2000年短促,也并不缺乏时空的质感。那2000年也被人世间的兴衰、争斗、迁徙、繁衍填满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