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仙如吐了吐舌头，对马伯雄说：“我要去忙了，一会儿见。”她弯着腰，小跑到一个受伤的士兵跟前，用牙齿撕开止血带，捆扎住士兵的腿，招手叫来担架队。
　　马伯雄也学着万仙如弯腰的动作，跑过去拿起士兵的枪，一拉枪栓，嘴里念叨“三点一线”，“叭”，射出了平生第一颗子弹。
　　“顶住，我是督战队长，要你们给我顶住。”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只见万向明手里挥舞着手枪，带几个手下，敏捷地在阵地里窜来窜去。
　　黄河河防战斗打响后，万向明被司令部任命为督战队长，他从南到北，在千里河防线巡防，刚进府谷城正遇激战，便不失时机地下命令，出风头，对压根不认识他的官兵发号施令。
　　新一轮炮弹呼啸着，铺天盖地在阵地前后爆炸。一个气浪把挥枪的万向明掀翻在地，导致他的头部血流满面。万仙如猫着腰过来，为弟弟包扎。万向明惊讶地发现姐姐在这儿，激动中带哭腔问，姐我不会死吧，救我！万仙如说没事，弹片擦破点皮。
　　黄河水奔流到海不复回。日本鬼子没有占到便宜，面对密集的防守，只得在黄河上就地掉头，回了保德。
　　烟雾缭绕的府谷大地，偶尔几声燃烧的爆裂声外，全城死一般沉寂。万星明、马伯雄、万仙如和头上扎着绷带的万向明，难得在府谷相遇，大家你看着他，他看着你，百感交集，却不知从何说起。“你这个坏蛋！快说，把马苗弄到哪儿了？”马伯雄的情绪突然爆发，一把扯住万向明的衣服，摇晃着，问。“松手，快松手，你把我的头弄痛了。”万向明说着，身子一扭，摆脱了马伯雄的拉扯，说，“不是早说过了，她把我撇下，自个儿跑了。”“胡说八道，我找不到她，你绝没好日子过。我发誓。”马伯雄说着又要拉扯，被万星明挡住。“我们几个好久不见了，今天我请客，吃府谷小吃。”
　　半拉矮墙，一扇大门，屋顶上堆放着柳枝残叶。破烂的四合院是万星明团部所在地。刚进屋，一股浓浓的酸味扑面而来，是冒着热气的酸饭发出的。这是他们天天顿顿的吃食。
　　“这臭烘烘的东西，就是你说的好饭？”万向明捏住鼻子，问。“酸饭好吃得很，营养丰富又容易消化，还能顶饱。”万星明笑说。“你们天天吃这个？”马伯雄皱着眉头问。“这个要能吃饱，我们就烧了高香。”万星明说。
　　万仙如给每人盛好酸饭，说：“其实酸饭是府谷名小吃，黄米放进酸水罐子里，发酵到有了黏度，捞出米倒入滚水锅里熬，吃时配点咸菜，简直是人间美味。”万仙如说着端起一碗，自顾自“吸溜”吃起。
　　看万仙如的吃相，马伯雄想她在府谷的日子不短了。
　　东征结束后，万仙如留在中共神府特委工作。当日军侵占了山西平渡，直逼榆林的绥德、米脂、吴堡、佳县、清涧和神府地区时，以八路军后方留守兵团所辖部队为主力，联合国民党部队，组建河防司令部，驻防在千里黄河防线，唯一的目的是不让日本鬼子踏过黄河半步，以确保大西北的安全。作为河防司令部一员，万仙如的工作是负责府谷这一段河防巡查。
　　万向明盯着万星明，居高临下拿出几张纸，说：“万团长，我们公事公办。”“逃跑，你说我的部队有逃兵？无稽之谈。刚你也看见了，我们的官兵是多么英勇顽强，不怕牺牲。”万星明一拍桌子，怒道。“不要激动嘛，我的哥哥。无风不起浪。我来府谷短短几天，但为了你和你的部队，花了多少心血，才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谁让我们是亲兄弟。”
　　“他们是谁？”
　　“一个排长和两个班长。他们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说你们的战略物资供不上，官兵们吃不饱穿不暖，这样下去绝对顶不住日本人，所谓打造的黄河固若金汤，就是个屁。”
　　“他们说的是实情啊，我看这个关键的时候，你来干这事，就是在动摇军心。”
　　“你……我是你的亲兄弟，咋会给你添乱？”万向明佯装生气，问万星明，“请万团长同意，让我立即逮捕他们。”
　　“他们说的是事实，就是我见了高师长也会这样说。在缺医少药、战略资源匮乏的困难面前，我们全体河防官兵，坚决履行军人的职责，用生命守护着黄河，保卫着我们的大西北。你却……还是赶紧回去吧。”
　　“弟弟，哥哥说得对。你不能为了自己不择手段，编造事实。”万仙如对万向明说。
　　万家兄妹的争论，引起一旁马伯雄的思忖，职业军人万星明是有血性的汉子，为忠孝搭上性命在所不惜；万向明与哥哥恰恰相反，是一个典型的投机主义者，他别说血性，连人性都没有，为一己私利有奶便是娘，可以任意改变自己的信仰，民族优良传统的“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他的身上找不到一个；万仙如是一个信仰重于生命的人，为实现理想，她能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报告团长，我们在河里捞起一个日本兵，人还活着。”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从门外传了进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