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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6月08日
一场千年中国社会大变革 一代陕北知识分子大觉醒
长篇小说 《大陕北》(连载115)
○ 姬晓东
  出殡那天,天气出奇地好。晨曦微露,在一只硕大的白色引魂幡引导下,十六个后生抬着厚重的柏木棺材上山,后面跟着长龙般身着白色孝服的马氏族人,人人拄根白色丧棒。庞大的队伍里,哭泣是女人队伍里传出的,男人也有一人在哭泣,就是马拥护,大概他也想到一个时代终结了。杨姓人来了十几个,是与老二叔家有联姻关系的。杨家人没戴孝,白茫茫里显得鹤立鸡群。马瑞琪请来的马先生,神情淡定地转动罗盘,从起灵到棺木落地,下葬,烧纸,送灵,马先生一言不发但一丝不苟。在太阳即将升起的那一刻,先生将一只引魂鸡的鸡头放在墓葬里,把两块厚重的墓门石紧紧关闭。咒语念起:精精灵灵,头截甲兵,左居南斗,右居七星,逆吾者死,顺吾者生,九天玄女急急如律令……
  “孝子磕头——”马先生嘀嘀咕咕念叨了十来分钟,突然提高嗓门,吼喊道。
  孝子贤孙们齐刷刷跪地,“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戴孝的人们,把头磕得尘土飞扬。白茫茫的孝服,被阳光映照得更是煞白。
  办丧事的五天里,马瑞琪几乎未眠。丧事办完,马伯雄要搀扶父亲回家,被他一把甩开,众目睽睽之下,父亲顺着山道时而一路小跑,时而大步流星。马先生在后面称赞,说马老爷还厉害着!
  老二叔家操办喜丧的时候,挂了“杨家沟苏维埃政府”牌匾的一孔土窑洞里,人们忙碌着。算账的算账,谈事的谈事,不亦乐乎,但没有头绪。
  “红色革命忙分地、分粮、分牛羊,烧约账、分衣裳,豪绅、地主一扫光,苏维埃政权工作忙,人民群众喜洋洋!”万仙如哼着新学的一首歌谣,轻松地走进窑里。艾土地问,事办好了?万仙如从挎包里掏出一沓土地证,问能闻到啥味道。有人说黄土味,有人说高粱味。李胡子说是山鸡、野兔的味道。艾土地认真地说,是浓浓的,家的味道。
  “对,拿到这些证,就是土地真正的主人。”万仙如说着,吩咐通知下午开会,按花名册分发,把现场气氛弄得热热闹闹。
  开会时间已到,院里却只稀稀拉拉坐了二十几个人,都是村干部的亲戚。万仙如感到奇怪,难道领土地证也不积极,便问都通知到了吗?大家说通知到了。万仙如只好先把会议推迟两个小时,让大家再挨家挨户催促。两小时后,仅催来七八个人。万仙如叹口气,取消了计划好的仪式,给来人发了土地证,其余的将分头送到家里。这些拿到证的人,也未看出想象中的惊喜。
  “杨大爷,给您送来了好东西,看,土地证,上面写着您的名字,这是一垧二的坡地。”万仙如走进半截土窑洞里,对杨大爷老两口说。杨老汉七十多岁,身体还算硬朗。他接过证摸摸索索看着,问:“有这个,真的就有了地?”“那是当然,这相当于地契,是你家的。还盖着章子呢。”万仙如说。“咋才有一个章和一个人名,那老‘约’起码盖三个章子,还有保人呢。”老汉认真地看着证件,发问。“共产党就是保人。这红章就是保人的签名,画押。”“女子,地我没出一分钱,证就不敢拿。那天分的两袋黑豆还杵在地下,我的心,这会儿还跳得咚咚着。”万仙如尴尬地笑笑,既然不要,只得收回。其他人挨着全村跑了一圈,发出去的证不到三分之一,多数人和杨大爷差不多。
  “真是顽固不化的榆木疙瘩,祖祖辈辈穷,活该。”李胡子排侃道。“这事不这么简单。”万仙如说。
  正如万仙如所说,这个事情并不简单。苏维埃的人忙着工作,一个不好的消息,在农人们之间悄悄传播。国民党的大批队伍,又要对陕北共产党和根据地进行“清剿”,邻近的绥德、佳县,共产党的县委都被打散了。米脂河西也传来消息,说国民党部队打败了红军游击支队,拿到土地证没几天的农人们,又乖乖把地交回,带头烧地契、收土地、分粮食的农人,被吊起来拷打,都打死了几个。
  的确,国民党对陕北革命根据地的第三次“围剿”在不断加码,井岳秀几次增兵,要把革命的胜利成果夺去。但是不管咋的,历史潮流向前奔涌不息,革命在曲曲折折中前进。万仙如到米东区委盖章时,书记还不断鼓励她,要把杨家沟的土地分配作为试点,为全区乃至陕北的土地革命闯出一条路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