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妞儿解嘲道:俺本来就是一杆枪,当年被你使过,现在谁想使就使呗。
八十二
面对长安眼花缭乱的变化,忽大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再也顾不上闲言碎语了,直接把黑妞儿叫到长满杨柳的废水池边,既有无奈又有乞求地说:你千万不要当什么工指的头头,你能看清这场运动朝哪儿走吗?黑妞儿听了却很淡定说:俺这是为了小月才干的,俺不把害死小月的凶手揪出来誓不罢休!
忽大年狠劲挠着头上红疤:可你真看不出人家是拿你当枪使?黑妞儿解嘲道:俺本来就是一杆枪,当年被你使过,现在谁想使就使呗。忽大年气急败坏:你也睁开眼睛看看,加入工指的都是些啥人嘛?黑妞儿陡然瞪眼:啥人?俺的人好着呢,没一个忘恩负义的!忽大年咽口唾沫说:我可告诉你,小心秋后算账啊!这话似乎有点分量,黑妞儿闻声一怔,忽大年还以为劝慰起到了效果,转身回办公楼去了。
可黑妞儿突然想到什么,喊叫:忽大年啊,俺也提醒你,工指和工司都在琢磨咋揭长安的黑盖子,是拿你开刀,还是从黄老虎那儿下手,你也要有个准备啊。忽大年嘿嘿冷笑说:我根红苗正,打过鬼子,轰过老蒋,我怕什么?黑妞儿坦诚相告:反正俺们工指不会拿你开炮,可工司就说不来了。忽大年感激地看着她依然水灵的眼睛,心想自己人掌控工指也许还是个好事呢。
他心里隐隐有种安慰,闪身进了自己办公室,可没等坐稳,门便开了,黄老虎像偷东西被人追赶似的,掩身进来把门反扣上,视线也不瞄室主人,只是瞅着天花板吊下的日光灯管,似发现那里藏着什么秘密。忽大年冷静地问:什么事把你闹得这么狼狈,像丢了魂似的?黄老虎这才放缓呼吸说:现在上边也没个话,尽着下边瞎折腾,长安一下子冒出了五六十个战斗队,都要领桌椅板凳,光大字报用纸,一天就发出去一百多刀,我让办公室控制一下,谁知道办公室耍滑头推到我这儿,我一下子就成战斗队的对头了。忽大年想想说:问题肯定出在门改户身上,关键时刻没一点点担当。黄老虎摇摇头:人家现在是工司的司令,咋能干这事?
忽大年猛一拍桌子说:他不能忘了他还是办公室主任!
黄老虎眯缝着老鹰眼换了口气说:我还是叫你老首长吧,我怎么听说黑妞儿的工指瞄上我了,想拿我开刀呢,说我是长安最大的走资派,这不是拿我开涮吗?我只是副书记,你忽大年才是一把手,可他们非说我在运动中迫害过群众。忽大年心里想笑,闹半天为这个上门来,脸上便板平说:你怎么知道瞄上你了?自己猜的吧?黄老虎稍一迟疑说:不瞒你说,保卫科在两边都放了内线,你说这黑妞儿平时看着挺贤惠的,现在非要拿我当靶子,想当初真不该澡堂救她了,要搁到现在,骨头怕都黑透了,白眼狼一个啊!
忽大年想起黑妞儿刚刚的告诫,说:老虎啊,你要好好想想办法,制止事态进一步发展。黄老虎苦笑笑:省委都控制不了,我能控制?老首长,劳驾你出山劝劝黑妞儿吧,不敢这样折腾了,最后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忽大年迎着他半是乞求半是威胁的目光,说:不瞒你老弟说,这些年为了靳子,我都没跟她面对面说过话,尽是设法为你做联络了。黄老虎边摇头边往外走:你快别提那档事了,想想都后怕。忽大年有点不高兴:咋了?我说的是真话。
黄老虎边回头边说:你也得当心啊,那个门改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忽大年听到告诫心头微微一紧。是的,工指不寻他的事,那工司可不一定不找他的麻烦,门改户已经有一个礼拜没到他办公室来了,以前可是每天一上班就进来请安的,难道这家伙真把视线聚焦到他身上了?当初把这家伙提拔到办公室主任位置上,尽管是黄老虎的动议,可他要是不点头,怎会有他今天的腾达?难道批评几句怀恨在心了?可那又能怨谁呢?火箭弹研制一摊麻烦事,他敢一退六二五,不收拾他收拾谁呀?
然而,忽大年还是步出了办公楼,去了食堂科外的小板房,想看看门改户在盘算什么。刚走近那一溜板房,就见臂戴红袖章的职工来来往往,工人纠察司令部的黄字很是鲜艳,很多人捧了一摞袖章有说有笑朝外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