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丈余高的是长髯飘飘、威风凛凛的关羽塑像，殿上方悬挂了“乾坤正气”匾额，两条楹联是：“有半点生死交情方许入庙谒帝 无一样光明心境何须稽首焚香”。生死交情一说，让朝山的马伯雄想到了万星明。那天，八姨太找他了解冰把凉的病情，他问井司令回来没，八姨太说人是回来了，早出晚归的，有时还夜不归宿，说是在忙要紧公务。司令忙，万星明一定也忙，他却更想见到万星明，要告诉他，自己打算辞职。
　　“卖了卖了，刚烤出来的糖棋子。”“碗饦，猪肝碗饦吃了。”“凉粉一碗，一碗一毛。”“清炖羊肉白皮面，好吃不贵。”买卖吃食和人挤人、人看人，是庙会最重要的内容。越来越多的人踢着尘土，挤在小吃摊前，吃得嘴角流油，津津有味。“井司令来了！”“井司令果真朝山了。”
　　随着一队军服笔挺的军人走来，人们边闪出道，边在议论。混杂在人群里的马伯雄，既不想让井岳秀看到自己，又想与万星明打招呼。纠结中，他侧过身，没见到万星明？奇怪了，再看井岳秀也有异样，从侧面看去，肥头大耳的司令，咋变成有棱有角呢？马伯雄揉眼再看，只有背影好像是井岳秀，但拖拉迟缓的步履，不确定是不是井岳秀。想看井岳秀如何给关老爷磕头，却又不能靠前，马伯雄只得继续混在越来越多的人流中，嗅着肉香、果香与狐臭、屁臭、脚汗臭的混合味。
　　打倒列强，除军阀。努力国民革命，齐奋斗。
　　打倒列强，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
　　庙会上唱响了《国民革命歌》。马伯雄听着声音熟悉，一看果然是朱腾达，冰把凉。也就是疯疯癫癫的他，要是别人唱这歌，早抓起了。“冰把凉，唱一个《害娃娃》。”“冰把凉，唱一个《打酸枣》。”
　　闲来无事的人们纷纷起哄，在寻开心。
　　马伯雄扒开人群，拉住冰把凉，说跟我回去，王班主找不到你，要急坏的。上次，冰把凉三天两夜不见踪影，急坏了王班主和小曲班子，当然不完全是为了他，更多的是惧怕八姨太，要是他出了事，八姨太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
　　“我不回，就不回。”冰把凉使劲地挣脱着马伯雄的手，嘴里嘟嘟囔囔，好像是在骂人。
　　“叭叭！”大殿方向传出几声枪响，接着枪声炒豆子般密集起来。刚还喜气洋洋的人们，顿时成了无头苍蝇。马伯雄从人缝中看到，有人应声倒地。
　　“嘟嘟！”急促的警哨声吹响，催命的声音，远比人们跑得快。
　　２７
　　那天，万向明与几位大汉分手后，立刻沉浸在无比的兴奋中。如果在自己的领导下，刺杀了军阀井岳秀，不仅好玩刺激，还能一举成名，改写陕北历史。共产党至今不接受自己，如果拿着这份投名状，他们至少要给个名分，当一个副书记。想到党组织，想起了金秀曾经的提醒，刺杀井岳秀是天大的事，仅凭一己之力，行吗？会不会人家的屁股没摸到，把自己搭了进去。
　　“谁要刺杀井岳秀？”听到万向明的汇报，金秀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是几个井的关中乡党。”万向明淡定地说着，心却在慌张乱跳。他简要说了石谦旅的这几个官兵情况，说石旅长是那位李连长的救命恩人。
　　“你们是咋认识的？”
　　“通过一个秘密渠道。”万向明说道，他不愿意说是在烩菜馆认识，那样显得没有神秘感。
　　“这是一件大到天的事。容我理理。”
　　“他们在客栈等着消息。多住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可是，总要给你姐……”金秀刚要说给你姐汇报，突然意识到失口，戛然而止。
　　“给我姐，是啥意思？”万向明歪头问，不解金秀的话。
　　“没甚。记住，在得到我通知前，一定不能贸然行事。明白吗，打击敌人的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
　　客栈闭门两天，把几位大汉憋坏了。第三天还没有得到年轻人的消息，李连长让大家分批出去活动，舒缓心情，打探消息。也是奇怪，出去的人得到同样的消息，井岳秀后天要去老爷庙赶庙会。李连长逐个质疑消息来源，都说是街头传说的。等万向明送来了消息，竟和他们打问的吻合在一起。得来全不费工夫呀，也太巧合了，让李连长产生了怀疑，他问万向明的消息来源。万向明也是在街头道听途说的，但那样说多没面子，就谎说从哥哥处得到，因为哥哥是井司令的贴身警卫。说完，他心慌了，一心想要刺杀井岳秀，却疏忽了井岳秀身边的哥哥，真要是行动起来，子弹是不长眼的。
　　“你哥哥，是亲哥哥？说说他的体貌特征，小老弟你尽管放心，子弹在我们手里，也会长眼的，保证伤不到他。”李连长笑说，对消息来源放心了。住在客栈也能得到情报？且与自己的一样，这让准备抢头功的万向明尴尬至极。
　　他问再有甚任务没有，李连长说其他的就不管了，谢谢你和你的组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