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大年马上想到黄老虎可能想上位想疯了,想拿已了结的案子做文章,把他一棒子打死,好催促组织赶快把他推上位。
出门进门再不像以前热热乎乎打个招呼,两人都像对方不存在似的,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忽大年为找一件衬衣,把木箱里衣服翻了个底朝天,靳子在屋里陪子鱼搭积木,也不肯过去帮一把。等他实在找不到气汹汹走了,她才从一个抽屉里翻出一件衬衣扔到他床头,当他晚上回来看到床上衬衣却又来了气,一把撇到桌上,干脆第二天又不穿了。
后来靳子不但吃饭不再招呼忽大年,还故意把黑妞儿送的鞋垫、肚兜、背心、棉鞋,犹如供品般摆到了方桌上。忽大年回家见状,故意把棉背心套上,回家就穿,出门又脱。气得靳子把鞋垫、肚兜扔到了厨房煤堆上,忽大年回家没见到那件棉背心,开始还以为靳子服软收拾了,后来去厨房倒水看见,便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靳子也不示弱,声音高得像喇叭。他只好捡起鞋垫、肚兜干脆去了办公楼,晚上就睡在办公室的床上。哈运来以为现在中印边境形势趋紧,厂长关心生产,连家都不回了,几次给上级汇报,都拿后勤厂长当例子。
但这无异于火上浇油,气得忽大年把桌上报纸一张一张撕了,撕得满地的碎纸屑。
五十三
其实,忽大年心情烦躁的真实原因只有黄老虎知道。
自从他被降为副厂长以后,对厂里的政治活动自然关注得少了,甚至党委会讨论“大跃进”,他都不愿张口发言了,总觉得虚头巴脑的话还是少说为妙,自己说到底也是言行大意,让人家抓了辫子。但是,那天他无聊地坐到办公室主任对面,议论起中印边境会不会打仗,忽然发觉面前的赵天神情游离,余光不时斜瞥手下稿纸,一副想打发他走的样子。狗东西啊,此人当年在忽大年参加的培训班上教过语文,后来死磨硬缠要回西安照顾老娘,忽大年成人之美便把他放到了身边,也算有恩于他了。可他今天为啥躲躲闪闪呢?忽大年过去一把掐住他手腕,瞥见党委的稿纸上一行标题:关于涵洞透水事故的复查报告。主任挣扎着想站起来,忽大年摁住手腕厉声:咋了?咋还想折腾事啊?他马上想到黄老虎可能想上位想疯了,想拿已了结的案子做文章,把他一棒子打死,好催促组织上赶快把他推上位。
赵天后脑勺冲着忽大年说:忽厂长,你别误会,是保卫科抓住了一伙翻墙偷铜的贼,领头的是高楼村的李拐子,他交代去年咱厂涵洞透水,是他钻进村里地道掏洞,想钻进厂区偷盗黄铜,没承想把地道蓄水池的土闸捅漏了,水从高楼村地道渗进了咱厂涵洞。忽大年越听越纳闷问:这么个屁事,你躲闪啥呢?做啥鬼文章呢?赵天支支吾吾说:你不就是为这事挨的处分吗,我怕你多想……忽大年猛地把稿纸扬起来骂道:狗屁!是怕我知道了,把谁的美梦给破了吧!
发现了这么大一个阴谋,他当然要找黄主持理论一番了,想想自己年前还在张罗人家的婚事,直骂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在走廊听到里边有人说话,也没敲推门就进去了,一屋人不知在研究什么,见他一脸怒相闯进来,齐刷刷站起来给他让座,可他板脸站定,不理不睬。大家知晓领导之间有了龃龉,当部下的还是躲得越远越好,谁想凑热闹,谁就会倒霉,于是纷纷朝黄老虎摆摆手出去了。
等这些人完全走出门,忽大年把那几页稿纸往黄老虎桌上一扔,说:发现了这么大的事,咋还瞒着我?怕我翻案?让你主持党委工作,你就这么个主持法?想当书记也不能不顾脸啊!这话显然重了,黄老虎顿时明白了缘由,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忽大年训过也凶过,但从没骂他不要脸,他连忙把椅子搬到老首长身后,请他坐下慢慢说。
忽大年也不谦让一屁股坐下,歪头盯着天花板。黄老虎只好又拉把木椅坐到对面问:老首长,今儿个是咋了?吃枪药了?进门就给我下马威?忽大年没好气地说:你别装了,整人也没这么个整法。黄老虎小眼睛眨巴几下说:老首长,这就是你多心了,你想你是因为这个事故挨的处分,上边定的是责任事故,现在我把报告打上去,说搞错了,是有人搞破坏,这不是跟上级打别抹黑吗?所以,我们先把情况报上去,让领导们看了再说怎么办,到时候再讨论也不迟呀。忽大年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但他依然怒气冲天喊:我的事,以后不用你操心!
其实,忽大年脸上似生冷蹭倔,心里反倒挺舒坦的。他突然感觉应该回家看看了,两人的纠结也不能全怨靳子,哪个女人遇到这类事不闹活呀。所以他路过菜市场,第一次进去转悠了两圈,买了一兜黄瓜和两斤酱猪蹄,一进门就拎到厨房让靳子给切了,嚷嚷着晚饭想要喝上两盅。老婆见他拎着菜回家的,也就没再嚷嚷,小心地问有啥高兴事,他却独饮独酌,不肯透露一个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