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4年01月22日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连载
书房沟(90)
○ 李巨怀
  穷人的快乐是短暂的,甚至比弹指一挥还迅疾,往往是左半边脸正笑着,右半边脸就神经似的哭丧着。李秋婵还没有在儿子不经意间带来的喜悦中平静下来,傍晚时分,儿子就给她引来了一场叫她根本无能为力的灾难。也许是孩子饥寒交迫时间太久的缘故,也许是其他什么李秋婵不知道的原因,新蒸出来的苞谷发糕刚一出笼,孩子就狼吞虎咽吃了小半筐,不到半个时辰,孩子撑得直翻白眼,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有人教他,孩子自己就跑到水缸边,舀了一马勺生水喝了个透心凉。忙里忙外的李秋婵没有发现孩子一个人蜷缩在炕角抽搐着发冷汗,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等她忙完院子里杂七杂八的事情,抽出推磨棍顶上房门,回头看孩子的时候,孩子已经火球似的滚烫,李秋婵看着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儿子,转眼间变成乖乖猫似的可怜样儿,一下子就急了。没有别的什么奏效的法子,她抬腿下炕,赶紧在连炕锅里给孩子熬了一碗红糖水,她捏着孩子的鼻子哄着叫孩子喝了多半碗,可除了肚子咕噜了几下外,孩子烧得比刚才愈发滚烫。她急忙又舀了一马勺凉水倒在瓦盆里,把土布做的擦脸巾浸湿拧干按在儿子额头,半个时辰过去了,孩子的烧没退多少,人抽搐得反而更厉害,小嘴一阵青一阵紫。
  六神无主的李秋婵吓得把孩子紧紧揽在怀里,婆呀娘的哭开了,看着昏迷不醒的心头肉,李秋婵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放下孩子,跳下炕,端来了一碗清水,三根筷子,从还剩半碗的白面粉里捏了一小把面粉放进碗里,用一双筷子搅了搅,在碗中间放了一根筷子,把其余的一双筷子捏在手指里倚着碗中间的筷子一边一根靠着立在碗中间。这是她从帖宝树的老爹那里学到的送病法子,她小时候就是这样,帖宝树他爹在她有病时法子使尽后才用的最后一招。
  “狗娃乖,狗娃蛮,狗娃狗娃蛋蛋圆。我狗娃得是他爷想了,他爷就这么一个乖蛋孙子,看这不知道咋疼人的爷爷把我娃爱得成了啥样子。”
  李秋婵不停地念念有词,唠叨着,一边静心屏气地竖立着一双筷子,却老是把这双对孩子而言生命攸关的筷子立不在碗心。
  “看这狗娃他爷难说话的,还嫌白面糊糊不解馋,对了,今天新蒸的馍馍给您老人家掰一点儿,您老千万甭和您那不知深浅的孙子计较,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就该给您先献上。”
  李秋婵说着的同时,赶紧从馍笼里的发糕上拧了一小块揉成了馍蛋蛋放进了碗里,可右手中的筷子还是不听话,就是靠着立不在一起。
  “哦,他爷,我想起了,您是嫌我清明节给宝树烧纸忘了您吗?都怪我,都怪我,我现在就给您补上。”
  李秋婵这一瞬间像个神婆,整个人都变了样,手舞足蹈,满嘴呓语,完全就是一个疯婆娘。她再疯可就是没法子把手中的一天用几次的很熟稔的筷子立在碗心,虽然在炕沿下纸也烧了,她就是没有办法实现心中的愿望。
  “帖宝树,你是不是想我们娘儿俩,回家来了?你这个把人糟蹋得还不够的死鬼,你回来也不吭声,在孩子身上发啥疯?孩子长这么大,你买过一颗糖豆还是买过一双鞋,你这么作践孩子?”
  李秋婵话刚落地的当口,手中的筷子竟然乖乖地立在了碗心,刚才还痛哭流涕的李秋婵变脸似的又换了一张面孔,一下子回到了人间。她赶紧蹑手蹑脚收起筷子,捧着老碗出了房门来到院子将碗里面的水一泼,悄悄地回到房子里把房门顶上,倚在孩子的身边静静躺下,不敢说一句丧气话。对她而言,给孩子治病的所有法子使尽后,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着牙数着星星盼天亮。二更天的时候,睡意蒙眬的月亮无精打采地挂在天上。孩子的病情并没有减弱的迹象,身子软得像面条,昨晚还答非所问地说两句话,今天孩子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摇摇头,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看着病情越发严重的儿子,李秋婵吓得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和孩子一样一下子瘫了。儿子是帖宝树的骨肉,是她拼着命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如果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的死活先不说,她对得起帖宝树家两代人的殷切期望吗?
  “月亮月亮渐渐高,骑白马,拿大刀。大刀长,宰个羊;羊没血,宰个鳖;鳖没蛋,杀一个雁;雁没油,炸几个麻花吱喽喽……”李秋婵在语无伦次地哼唱着催眠曲,满心期望着奇迹的出现,直到鸡叫头遍满街青石板静寂的时候,她猛然惊了个灵醒,一摸滚烫得像火球的丑儿的额头,她的心一下子仿佛要跳出胸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