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预料到的是,因信使的一场烧酒,意外地让李胡子活了下来。
信差姓焦,常年奔走于米脂、榆林间传递公文。他拿到井大人令后立即出发,晌午时到了鱼河客栈,遇到了镇川的几个边客。常在这条路上跑,大家早已成为熟人。人家热情邀请喝酒,他以自己有紧要公务而拒绝。风骚的老板娘柳叶和边客们喝得上劲,噘嘴说你不就是“性交(姓焦)”,能不给大家面子?边客们哈哈大笑。焦信使沉不住气了,大喝一声赤膊上阵,一顿烧酒喝下来昏天黑地,等醒来已是鸡叫三更。
米脂这边万事俱备,就等判决一到,午时三刻执行人犯。眼看时辰要到,仍不见信使踪影,忧心忡忡的王县长不停地踱步。他倒不怕信使迟归,一百几十里路程,天阴雨湿,寒风暴雪,迟到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怕就怕案子有变。快到午时,王县长只得宣布择日再决。半个时辰后,焦信使大汗淋漓地赶到,揉着喝酒作痛的脑袋,谎说公函拿到得太迟,黑夜里又不出路,紧走慢走到这会儿。王县长急吼吼拆开信封,看到“立即执行”几个字,悬的心“咚”地落地,细嗓门拖着长音,说就明儿吧。
井岳秀等于吃了马伯雄的哑巴亏,心里自然不高兴。井岳秀不是文盲军阀,他是有城府的官僚。再见马伯雄不点破,更不会破口大骂,但脸色是心情的晴雨表,万星明看得清楚,私下一了解,方知了缘由。
马伯雄来到县政府报到。民国十五年入陕推行新政的冯玉祥,将榆林知事公署改为国民党榆林县政府,下设三个科和警局、商税局。马伯雄原以为修缮所是政府二科管理,报到后才知要去司令部上班,头就“嗡”地大了。司令部设立的修械所,修枪修炮无可厚非,修哪门子榆林城?
修缮所连马伯雄拢共三人,所长是秃子,看不出年纪。分配马伯雄的第一项工作,是改造马园子。园子原是有泉水的水池子,连续干旱使泉水干枯,池子变为臭水坑。几年前,司令部扩建,用挖出的弃土填了池子,形成占地七八亩的园子,骑兵营和几十匹马儿在此安家。剩余的一小半空地,马匹拉着碾轱辘将黄土轧实,供司令部官兵操练。井岳秀是习武之人,时不时来此操练,多数时候还闻鸡起舞。
马园子改造,对马伯雄来说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虽然他哭笑不得,还是想一心一意干好。找来了仪器测了两天,画出平面图,又到市场调查了价格做预算,精心设计画出图纸。场地用三合灰碾轧,修排水沟解决雨后泥泞,为体现美感,增加具有曲线美的人行块石道路。他把设计交给秃所长,问要不要面呈井司令?所长用秃顶望他一会儿,说放桌上等审查吧,又布置了新工作,对三排马棚做改造设计。马棚现在是茅草搭的柳庵子,改造是用木板铺油毡,还是搭柳椽用大黏泥?经费再足,盖成牢固的房子?马伯雄问。所长的秃顶摇着,说看着办。马伯雄加班加点设计,还特意用彩色蜡笔涂出效果图,拿给翻来覆去蹂躏《上郡日报》的所长,所长依旧用亮光光的秃顶瞟他,却不说话。马伯雄问马园子操练场的设计进展如何?所长从桌上翻出来又丢一旁,说来了新任务,井公馆要改造设计。两份设计在桌上睡了大觉,又要弄新的,这不是耍人?
心情郁闷的马伯雄找万星明倾诉,万说我正要找你,传我妹妹的话,她说要请你吃饭,是你们单独。马伯雄一阵轻快,满肚子鬼火气烟消云散,问你告诉她我在榆林?万星明说没啊,我也纳闷,不是我们约好保密,她是咋知道的。
知道就知道吧,马伯雄匆忙回宿舍擦把脸。脸本没灰,是被所长造灰了。在朝着烩菜馆奔去的路上,他觉得自己言行不一,不是与万仙如没关系吗?咋听到她的邀请,就兴奋不已。难道,这是传说中释放出的荷尔蒙作怪?
“万小姐,不好意思。”推开饭馆门,马伯雄见万仙如翻看着报纸,歉意地说。“马——伯雄,我大哥也是,你来榆林工作了,他也不给我说一声。你更是,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万仙如放下报纸,就是数落。万仙如的数落,马伯雄听起来是嗔怪,连姓和名,也分开叫的,姓是引子,名才是发自内心的声音。自我陶醉幸福无比的马伯雄问:“你是咋知道的?”“我有耳目。”万仙如扬起报纸,得意地说。
马伯雄拿过一叠报纸翻阅,《国民政府引进人才马伯雄为古城建设发力》《留日建筑师施“拳脚”》《军马要住“别墅”》,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这,是咋回事?”马伯雄瞠目结舌地问。
“你成了名人,不好吗?前阵子我大哥是‘面汤’英雄,现在轮到你是政府高级人才。双喜临门,好。”万仙如说着,脸色绯红,估计是为说了双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