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马伯雄想给万仙如一个惊喜,但他想多了,万仙如与一名英俊的军官谈笑风生,向兵营深处走去。亲昵的场景令他好生难受。他们是何种关系,是同学?是同志?是情侣?胡思乱想中,他闷闷不乐离去。走回大街上,被朦朦胧胧的街灯一照,一头雾水拨开,他顿时感到释然。万仙如与军官再咋交往,又与自己有何相干。
与万仙如一起的是中共地下党员、工兵营的何营长。营里有十几名党员,大多是中层军官,全营要是能兵变,所产生的震动可想而知。陕北特委在期待,地下党在努力。
万仙如与何营长围绕二班长曹玉昆发生激烈的争执。何营长觉得曹班长为人正派,军事过硬,甚至敢妄议井岳秀,是条汉子。万仙如学过心理学,能根据士兵的言谈举止进行评估分析,她说自己亲眼所见,曹在瓜摊拿走半颗西瓜扬长而去,明显有戾气痞子气,说明内心不善良,至于貌似正派,敢妄议井岳秀,有演戏嫌疑,很可能是阴阳人。
万星明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过命之交的马伯雄的事,折腾了他一宿。一大早就盯着井岳秀习武,再跟着视察、开会,傍晚的时候,井让他摇留声机要听秦腔,他知道司令的心情好了,便找借口出去,带了马伯雄来拜见。井岳秀在躺椅上摇着,问明仪表堂堂的马伯雄是米脂人士,说文化县出圣人,不错。再听说是建筑专业的留日学生,顿时停了摇动,探起身子打量,说汝等人才难得,后生可否考虑来榆林发展?马伯雄说能在榆林实现做建筑师的理想,是自己修来的福分,只是近来心情不好,恐难以胜任。井皱起眉头,说年纪轻轻的,要有烦心事,一定是失恋。马伯雄说是为朋友之不幸。井说看不出来你还是性情中人和义气之人,说说你朋友的事,看我井某人能不能帮忙。大喜的马伯雄说您一定能帮,就说了李胡子为民请愿锒铛入狱、面临枪毙的事。听着听着,井司令的脸拉长了,说打住,抢粮,抗税,哪一件不是歹人所为,你替他们说情,真怀疑你是不是文化人。问你,在日本上的是哪所大学?
“早稻田大学。”“早稻田。这么说,陈独秀、李大钊都是你的校友啰!看来你留学是假,躲在日本,闹中国的革命,才是真。”井岳秀问着,手下意识地摸到腰间。井岳秀的警惕性是在生与死的较量中练就的。他是辛亥革命著名领导人井勿幕的兄长,曾帮弟弟赴日留学,投奔孙中山先生。员怨园缘年,孙中山、黄兴在东京创建中国同盟会,井勿幕成为第一批会员。受弟弟的影响,他也参加了同盟会,一同进行反清运动,成为早期的革命先驱。只是,他忘了初心,后来走上相反的道路。
“井司令想多了,我从来对政治不感兴趣,这一点,您尽可到榆中,找我的老师和同学们了解。”马伯雄十分淡定,说。
“你在榆中上过学?”
“对,还与刘志丹是同班。”
“刘志丹的同学。万星明,带他来,到底想做啥?”井岳秀又下意识地摸着枪,问。
“井司令,我是科学救国派,多年来一直不变。但这次回来,所见所闻触目惊心,才不由得关注起社会民生。李胡子他们,是为让父老乡亲们活下去,才呼吁开仓放粮的,何罪之有?政府不考虑如何拯救饥民,却变本加厉私加‘烟囱税’,令饥民雪上加霜。反抗荒唐至极的税收,何罪之有?”马伯雄慷慨激昂地说着,瞅见井岳秀的脸色平静了一些,继续道,“尊敬的井司令,当年我在榆中上学时,耳闻目睹了您兴教尊教,发展教育,重视工业,提升经济,为榆林和陕北人做的好事。正因如此,我才斗胆找您救人。您却冷漠无情,还这么,不讲道理。”
“马伯雄,过分了。井司令,不好意思,我也不知他是这种人。”万星明连忙制止马伯雄,又对井岳秀鞠躬道歉。
“羸弱书生一个,还有股子硬气,不错,哈哈。”井岳秀突然笑着说,拍了拍马伯雄的肩膀赞许,“年轻人,看在你侠胆义肝、为陌生人救命的份上,我可以刀下留人,但有一个条件。”
“别说一条,十条也答应。”马伯雄兴奋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牺牲自己的利益,能换取几条人命,多么值得!“你来榆林,为我工作。”井司令轻描淡写地说。来榆林工作,也算条件?马伯雄感到了释然。万星明扭头看井司令,发现他比任何时候都仁慈和善良,连矮胖的身躯也变得高大威猛。
享受着年轻人的顶礼膜拜,井岳秀得意了,痛快地签了终止执行令。
万星明为马伯雄借了快马,他连夜启程急返米脂。人命关天之事,抢得一分就多了一分活的希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