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兵荒马乱四处流亡,汉定天下回到老家,起出书简,但多篇已损坏,仅得二十九篇。伏生以此为教材在齐鲁之间授徒设教。汉文帝时,全国通《尚书》者仅伏生一人,但已九十岁高龄,太常(太常是九卿之首,主掌国家意识形态,兼任国家太学主官)奉汉文帝诏命,派晁错就学于伏生。掌故,是汉代史官职位名称,隶属太常。
晁错奉太常之命拜伏生为师,有一点在职研究生的意思。晁错后来成为汉代的文化大人物,他的政见文章《论贵粟疏》《守边劝农疏》《言兵事疏》,对当时以及后世影响深远。晁错是以“今文尚书”起家的,关于他就学于伏生,以及由此受到汉文帝器重的经过,《汉书·爰盎晁错传》中有具体的记载:晁错,颍川人也。……以文学为太常掌故……孝文时,天下亡治《尚书》者,独闻齐有伏生,故秦博士,治《尚书》,年九十余,老不可征。(汉文帝)乃诏太常使人受之,太常遣错受《尚书》伏生所,还,因上书称说(悦)。诏以为太子舍人、门大夫,迁博士……上善之,于是拜错为太子家令。以其辩得幸太子,太子家号曰“智囊”。
晁错学成之后,给汉文帝汇报学习心得而令龙颜大悦,委以重任,给太子做伴读。晁错侍奉的这位太子,即是之后的汉景帝刘启。晁错一步步做起,渐而赢得刘启的信任和尊重,由太子舍人、门大夫,受拜博士学官,再到太子家令。太子舍人是近侍,陪太子读书,相当于秘书。门大夫掌太子府(东宫)事务。太子家令,既掌东宫,同时协调皇帝与太子之间事务。汉景帝即位后,他官至御史大夫,成为三公之一。
以上是“今文《尚书》”二十九篇的来历和经过。
“古文《尚书》”是带着神秘气象出土的。
古文《尚书》者,出孔子壁中。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皆古字也。共王往入其宅,闻鼓琴瑟钟磬之音,于是惧,乃止不坏。(《汉书·艺文志》)
恭王初好治宫室,坏孔子旧宅以广其宫,闻钟磬琴瑟之声,遂不敢复坏,于其壁中得古文经传。(《汉书·景十三王传》)
鲁恭(共)王刘餘,是汉景帝第四子。汉武帝末年,刘餘扩建王府拆毁孔子旧宅,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鼓琴瑟钟磬之音”中,《尚书》《礼记》《论语》《孝经》数十篇书简出土,“皆古字也”,刘餘被“天外之音”吓坏了,立即叫停扩建工程。
这种“小说家言”的笔法,在正史写作中是极少见的,是特例。或实有其事,冥冥之中,天佑圣人和圣迹;或是出于史家对政治人物侵害文化和文物的劝谏之心,以天意和天心震慑荒诞的政治。
孔安国是孔门之后,汉代大儒,《尚书》研究集大成者。早年从学于伏生,门生弟子众多,司马迁即是其中一位。关于孔安国整理“古文尚书”的细节,史载不详,后世学者存疑也多。但他删定《尚书》五十八篇文献这一点是有共识的。
安国为今皇帝(汉武帝)博士,至临淮太守,早卒。(《史记·孔子世家》)
孔氏有古文《尚书》,而安国以今文读之,因以起其家。逸书得十余篇,盖《尚书》兹多于是矣。(《史记·儒林外传》)
孔安国者,孔子后也。悉得其书,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安国献之。(《汉书·艺文志》)
所谓“今文《尚书》”与“古文《尚书》”之争,不在西汉,起于东汉。“汉人治经,有古文、今文二派。伏生时纬书未出,尚无怪诞之言。至东汉时,则今文家多附会纬书者矣”(章太炎《经学略说》)。东汉之后是三国,国家再遭分裂,汉代整理出的文化典籍多有佚失,其中“今文《尚书》”和“古文《尚书》”全部失传。到东晋时《尚书》从民间再度复出,但其中的“古文《尚书》”被学界疑为伪造。章太炎先生对《尚书》的多舛命运,有一句感叹:“秦之焚书,《尚书》受厄最甚。”
如果把《尚书》比喻为穿越千年的古树,那么导致这棵大树残缺之痛的,是国家动荡分裂和恶劣的政治。这是这棵大树所植根土壤中的杂质,也是我们应该特别警惕并铭记的。
《诗经》,在古代中国是承重的
《诗经》是孔子编选的,在三千多首诗中,删定出三百零五首,旧称“《诗》三百”。这部诗集,在中国古代被奉为“经”。
经是治国宣化之书,从汉武帝时开始,中国历朝尊尚儒学,以儒家学说作为治国的指导思想,“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既然是以儒学治理国家,政府官员,尤其是各级主官就需要懂儒学,并由此创新出台一个国家公务员选拔制度:一个人如果想做官,先要熟读儒学著作,再经过考试,成绩优异者入仕,这就是察举制的由来。西汉的仕考用书是儒家的“五经”,《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东汉时增加了《论语》和《孝经》,成为“七经”。到了唐代,这个制度进一步周密化,由察举制到科举制,考试用书扩充为“十二经”。《礼记》和《春秋》,在唐代得到特别重视。《礼记》是讲中国人行为做事的规矩的,在中国传统的观念里,治理国家的核心要义,是建立规矩国家。今天讲依法治国,古人讲以规矩治国。让老百姓遵守规矩,官员首先需要懂规矩,并带头守规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