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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2月30日
一场千年中国社会大变革 一代陕北知识分子大觉醒
长篇小说《大陕北》(连载36)
○ 姬晓东
  朗朗的声音吸来一股凉风,吹得马瑞琪的白胡子抖动。裹着风,一个脸色苍白的人跌跌撞撞跪倒在楼子前,他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巫神,叽里呱啦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逐渐地,他的身子无序地扭动,双手向天空狂抓乱挖,突然倒地。
  “龙王老人家出山巡游啦。”马老爷喊道。
  天荒了,地干了,求您龙王老人家下雨了。
  祈雨的民众齐声高唱,龙王楼子再次抬起,马伯雄照本宣科,领喊:上山采云,沿河取水。上山采云,沿河取水。
  众人簇拥着“龙王爷”,一边踢着梁峁沟岔间的黄土,一边有序齐唱:龙王老人家就下吆,早下清风饱雨(那)救万民。南无阿弥陀佛,救万民。
  一个空旷的山坡上,龙王楼子原地打起转转,楼子下面一股细沙漏出,歪歪扭扭写字,楼子一停,马老爷和几个人一起辨认:三日有雨。
  有雨了,龙王万岁,龙王救万民。山呼海啸的农人们逐个上前跪拜,持续到第二天东方破晓。
  “轰隆隆”,沉闷的雷声从远处滚来,一疙瘩一疙瘩的黑云,在人们的头顶上飞快聚集,上下翻滚。很快,夹带着黄沙的狂风,似一堵厚重的城墙,铺天盖地压来。山峁上孤独的老榆树,在风中摇曳、挣扎着。“咔嚓”的炸雷此起彼伏,跪拜的人们抬起充满希望的头颅,噙着激动的泪花。山峁、沟道、村庄、院落和窑洞里,无数双虔诚的眼睛,也在遥望天际,祈祷雨神。
  “咔嚓”,一个惊天动地的滚地雷,崩塌了一面黄土崖。铜钱大的雨点稀稀落落滴下,再由淅淅沥沥变成大雨倾盆,黄土高原的人们一跃而起,在雨中沐浴,山呼海啸。
  紧闭双眼的马瑞琪,对着天空双手合十。沐浴着雨水的马伯雄挥舞双臂,让雨水和泪水在脸上冲刷流淌。简直太神奇了,他由不得惊叹大自然的神秘。
  时而大时而小的雨,从大早下到夜里。黄土高坡被雨水冲刷得沟壑纵横,沟道里灌满浑浊黏稠的黄汤。雨过天晴,阳光灿烂。洗刷过一样的天空,洁净透亮,蓝天白云。有水一片绿,无水一片黄,昨天还是黄漫漫的大地,现在浮现出一缕毛茸茸的青绿色,焕发出勃勃生机。山坡上,农人们抢墒补苗,竭力挽回半死不活的枯苗。更多的农人,赶牛犁地撒种子,抢种荞麦、白菜等生长期短的农作物。
  马老爷微笑地欣赏着这幅“耕作图”,他抓把泥土谢苍天,说老天爷总算开了眼,下了救万民的及时雨,让晚播作物赶上了趟。马伯雄笑逐颜开地说,看您捏着湿漉漉的土,像捏住了金子。马老爷说比金子还要金贵,人离了金子能活,离了土地万物难活,说着,用拐杖指向远处,说这一座座白面馍馍样的山,是马家的大粮仓。看那两座小山包,那是你出世那年置办的,我们过去瞅瞅。
  大山远望很近,真正走起来,下坡过沟远着呢。父子俩差不多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山包间的盆地,这里的庄稼绿格茵茵。“这是块神地,能在任何年馑里旱涝保收,你知道为甚?”马伯雄摇头,马老爷讲述起这块土地的传奇故事。万历年间,前面的那座山滑坡了,堵死在这儿,成了天然淤地坝,从此沟里再没有淌出一滴水。小水就地入渗,可是大水积几个时辰也会不见。有一次,我专门在大暴雨里圪蹴着看,雨水先是聚在一起,眼看水满要决堤,水面上却打起了漩涡,听着大地“呜呜”发出像老牛喝水的响声,猜咋着?水咕嘟嘟地泄完了。
  “大自然的神奇,有时候科学也解释不了。”马伯雄感叹道。从祈雨和下雨的神秘关系,他联想到浩瀚繁杂的宇宙。“大山深处的杨家沟,是我们马家兴旺发达的福佑宝地。在这里,马家由小树苗长到枝繁叶茂。哎?看那块地多平呀,咋还没补种?”马伯雄问。
  “是李四租的,奇怪了,他是个务庄稼的好手,咋能……这后生几天没见?”马瑞琪问道。“光亮堂”有成千上万亩土地,但每一块地都深耕在他的心里。李四,咋了,莫非……想起前几天李四着急上火来找过,是为李三开仓放粮进县大狱的事。马老爷说笑话,自己心善不假,但施善也分情况,像李三这样的人,绕着走还嫌近,咋会去说情?他没给李四好脸,甚至说该准备甚,就早做准备吧。
  在马老爷跟前碰了一鼻子灰,不死心的李四找了平时相好的几个后生,他们绕着县大狱转圈,自然弄不清里面的布局。平时怕进去,这会儿后悔谁也没进过。有人说要不我们故意犯点事,进一回。李四说现在迟了,恐怕消息没送出来,我哥就被……李四要大家分头去乡里组织集体请愿。对为民呼吁“开仓放粮”的李胡子的遭遇,乡亲们很是同情,但要他们豁出身子请愿,却没几人愿意,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十里八乡勉强答应参加请愿的就十来个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