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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3年12月29日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
《长安》 (连载100)
○ 阿 莹
  权力是魔杖,有些事糊涂点好,搞得太清楚,自己也会被拖进泥淖拔不出来的。

  其实,黄老虎对待那个报告一直纠结,写得不好,有落井下石之嫌,将来战友们知道了会把他皮剥了;写得好了,又担忧上级认为他抹不开情面,缺少当一把手的魄力,那就划不来了。所以他思来想去,不粉饰,不贬低,都是些鉴定性的句子。所以这俩人,黄老虎既惹不起又躲不起,尽管一百个不情愿,可老首长的身架太有威慑了,他实在没法驳这个面子,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黄老虎收拾完家里,感觉这个家还缺点什么似的。缺少点什么呢?呵呵,那就是缺少一个女人,人家是两口子一块来的,没有女人的家总会捉襟见肘的,果然他静坐了一会儿,想起热水壶空了,如果去开水房打热水,掐算下来会让人家吃闭门羹,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于是他从床下掏出一只电炉插上电源,把那只庆功典礼的搪瓷杯蓄满凉水放上。呵呵,这应该是家里最奢侈的电器了,前年他去北京开协调会,别人都进了王府井商场排队买糖果,他跑到冷清的旮旯买了个一百瓦的小电炉,一个人平日吃喝就是凑合,插上电源,热点什么方便极了,可是用上了才知道电炉瓦数偏低,烤个馍还行,要烧开一大杯水,要费些时间呢。
  可没等安顿下来,忽大年已偕靳子一人拎一只热水瓶敲门了。他诧异怎么来串门喝茶,还怕没有热水伺候?靳子说到你家去,正好路过锅炉房。黄老虎把藏在抽屉的午子仙毫掏出来,一只茶杯捏了一小撮,茶叶遇热水密匝匝立起来,忽大年端起来吹了几口没吮就说:这茶叶地道,看着就是好东西。靳子端起茶杯碰了碰薄唇也说:好香呀。
  谁知忽大年喝了几口端着茶杯说:来吧,以茶代酒,为我们苦难的一七茵师干杯!哎哟,这可是俩人从不愿提及的话题,里边包含了太多的纠结和惆怅,但今天这句话却一语双得,既把两人的关系瞬间拉近了,又把近年的不爽勾销了。不过黄老虎明白,老首长重提一七茵师,是在提醒他端正态度,牢记两人上下级的历史。其实从古至今,哪个枭雄要握住将军权柄,不知会越过多少同僚和前辈,这就是浩浩历史大潮,你忽大年再怎么揪住过去的恩赐,也不能成为现今运行的规则呀。
  然而,未等屋主人感慨,老首长话锋一转说:老虎啊,家里没个女人怕不行啊,也该成个家了,你看咱厂哪个干部没成家?哪个不是孩子一窝了?黄老虎心想这可能是佯攻战术,便说:你知道我对成家没兴趣,一个人也好。他朝到厨房接水的靳子瞥了一眼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看那老伊万不也是一个人嘛,人家走南闯北,也过得充实呢。忽大年脸定平了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相好的,你看最近一传说专家要撤,他急得整天守在长途电话室,一等就是两三个钟头,知道是给谁打的吗?黄老虎吮了一口茶说:咱今年都三十大几了,谁能看上咱呀?呵呵,老首长你今儿咋关心这事了?忽大年也吮一口茶说:这次多亏你救了黑妞儿和月月,我得敬你一杯。也真是巧了,两个人都跟我有关系,一个是我妹,一个是老乡。黄老虎摇摇头:是啊,那天要不是我恰巧碰上,她两个必死无疑。
  这时,靳子端了凉水进来斜睨着黄老虎问:怎么样,黑妞儿漂亮吧?黄老虎明白她问什么,眼前浮现出胶东女人仰面倒地的情形,脸上腾地红到了脖子根,嘴上却支支吾吾:你想到哪儿去了?当时光想着救人了,谁还顾得上看她漂亮不?呵呵……就像你当年救护伤员,注意过谁俊谁丑了?靳子端起忽大年的茶杯敬过去:这可不一样,你们男人就不爱说实话。说完她上厨房找大葱、萝卜去了,忽大年又把浮茶吹了吹说:别看黑妞儿姓黑,人可长得白啊。黄老虎没抬头问:你咋知道的?这回轮到忽大年目光游离了,说:老虎,你忘了?我们可是一个村的同乡。黄老虎狡黠地笑了:是同乡就知道啊?这时靳子进来打圆场说:是我告诉她的,绝对的小美人。
  是吗?啥意思?
  挺好的一个女人,绝对的黄花闺女。
  你今天就为跟我说这个?
  这事还不重要?靳子想给你俩做媒呢!
  黄老虎心里咯噔一下,没敢把实话说出来,当年在调查忽大年遇袭事件时,他就怀疑过爱在工地上转悠的胶东女人,进一步调查发现背后可能还藏有奥秘,为啥总指挥一提袭击事件就不耐烦?为啥总指挥办公室她能长驱直入?其实,有些事到他们老家一调查就可以水落石出,但他从连福宿舍搜到的那封信里嗅到了异样的端倪,一本精装的《红楼梦》,夹着一片小纸条,歪歪扭扭像堆柴火,似乎写信人想栽赃忽大年,又似乎写信人知道首长什么秘密,谁见了都知道事关重大,万不敢轻举妄动。不过,黄老虎百思不得其解,那张纸条咋会落在连福手上?但他不想往明里挑,即使提审连福,也有意避开了这个疑点。权力是天下最复杂的魔杖,随着职务的变化,有些事糊涂点好,搞得太清楚,自己也会被拖进泥淖拔不出来的,所以他始终没有捅破这张纸,而是冷处理搁下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