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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3年12月25日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
《长安》 (连载98)
○ 阿 莹
  当她俩最终知晓自己被两个男人拉到医院,羞愧得都不敢看医护人员的眼睛。

  黄老虎一阵冷笑:你不是说里边没人吗?咋屁大点工夫就冒出人了?可他明白人命关天,也拔腿往澡堂跑,一个纠结的情形突兀到面前,黑妞儿套了背心裤头,倒卧在澡堂门口一动不动,嘴角还流着白沫。忽小月头耷拉着,歪在更衣间长椅上,身上的罩衣花裤明显是匆忙套上的,袒露的肚脐像只眼睛,警惕而诱人地盯着进门人。黄老虎毕竟蹚过沙场,他抓起长椅上的外衣,一边喊叫满仓搭手,一边给两个女人胡乱套上。再让满仓拉来推料的架子车,一人提臂,一人提腿,把不省人事的两个女人平放到车上,又揭下一块遮产品的篷布盖住,一人拉,一人推,慌里慌张朝厂外的职工医院跑去。
  路上有人看见满仓这副慌乱样子问他:跑什么呢?车上拉的啥?他一概不应,只顾朝前疾奔,问的人见车后紧跟着黄老虎,又见篷布下露出四只苍白的脚丫,便惊得嘴巴大张,连连让路,不知厂里发生了什么事。等他们跑到医院进了急救室,大夫翻翻眼皮,量量血压,验验血相,终于看到俩人慢慢有了些微反应才松口气说:典型的煤气中毒。黄老虎对后来赶到的牛二栏大发雷霆:你个混蛋,煤气泄漏,咋敢放人洗澡?牛二栏嘟囔:昨天换了锈蚀的管头,今天……满仓这才想起,昨天维修工有过交代,上午打压后才敢开放,可那个狗东西上午咋没来?小和尚急得泪珠挂在眼角,刚擦掉又倏地挂上了。
  两个女人躺在急诊室里,醒来时像得了重感冒,头痛呕吐,浑身发冷,一只胳膊插着针头,连着一根黄黄的胶管,往静脉里滴注葡萄糖液。两人都在纳闷怎么躺到了医院,进进出出的护士告诉她们,多亏黄老虎和满仓把她们送得及时,再耽搁一会儿恐怕命就没了。忽小月眨眨眼想想自己洗完澡,不知道背心裤头穿上没就晕了,她拐弯抹角问护士:我俩来时穿的啥衣服?
  护士惊讶地看着她说:你俩套着衣服送来的。忽小月反应快随口解释:我忘了,刚把衣服穿好就昏了。护士笑了说:啥穿好衣服了?你俩裤带都没系,扣子也没扣。
  忽小月调皮地朝黑妞儿伸伸舌头,护士换了一瓶液体让她俩少说话,可护士一出门,她就扭头问黑妞儿:你还记得不?咱俩在澡堂穿没穿上衣服,要是没穿就把人丢大了!黑妞儿也急了,拼命回忆下午发生的一幕:难道我俩光不溜秋让大老爷们送到医院来的?那女人的秘密不就让人家没费功夫看去了?后来,黑妞儿终于想起,她俩还是套上了裤头背心的,可那短短的内衣内裤只是块遮羞布,能遮住女人的秘密吗?当她俩最终知晓自己狼狈地被两个男人拉到医院,羞愧得都不敢看医护人员的眼睛,以为人们都在心里嘲笑她们,一个被男人看光了身子的女人,还怎么在世上活呀?
  两个年轻的女人,也真真一对苦命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怎样排遣这个莫大的羞耻,不由得蒙住被头,趴在枕头上失声哭起来。哎呀,那天的澡堂多开心啊,宽敞的淋浴间开了两个莲蓬头,一人一个,没人来抢,奔涌的蒸汽使澡堂充盈着浓浓的水雾,两人才隔一米就看不清对方眉眼了。
  黑妞儿刚要给头发抹肥皂,忽小月塞给她一块香皂,她放到鼻下闻闻,一股浓烈的茉莉香就钻进了鼻孔,这肥皂怎么这么香啊?
  忽小月毫不掩饰地说:女人用香皂,身体泛香味,才会有男人献殷勤。黑妞儿一听,把香皂还给她说:那俺就不用了,俺没有男人。忽小月笑了说:你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啊?黑妞儿瞅瞅她,忽然有些忧悒地说:你长得这么白嫩,连福抱住都不想撒手吧?忽小月叹口气说:快别提他了,提他我就生气,我都不知道他啥时候走的,就给我留了张纸条,连个面都没见着。黑妞儿惊讶地问:连福不见了?不是说出差去了吗?忽小月在淋浴里伸出头说:他被劳教了,可能回沈阳了,也有人说去了铜川。她说话仰着脖子,热水冲过眼睛鼻子,冲进了喉咙,也带走了她的泪水。
  黑妞儿可能感觉话戳到了痛处想岔个话题,可她话没出口,忽然感觉头晕脑涨,感觉莲蓬头喷出的水线摇摆着冲下来,更有种异样的味道混在水雾里,让她直觉到快窒息了。黑妞儿连忙说不能洗了,头上咋像顶了个锅盖,天旋地转,没等擦去身上肥皂沫,就把裤头背心穿上了,回头见小月也在那里摇晃,便把她也拉到长椅上。
  好像刚刚帮忽小月套上裤头就瘫到木椅上了,木呆呆地睁着眼睛,怎么拍脸摇晃,眼珠都不转了。这时两人都感觉头疼难耐,不约而同一张口把午饭都呕了出来,臭烘烘摊了一地。黑妞儿一步三晃趴到铁门上拍打,想让满仓听到开门。可她拍了几下没反应,又拍了几下,仍没人开门,只好喘着粗气靠住铁门,有气无力地一拍一打,直到听到门外开锁声,她眼前一黑就不知道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