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啸天的酒精厂，一起步就投了五百万元，光强征的土地就有二百多亩。有着上次征地的教训，田家坡再也没有人往枪口上撞，都是乖乖地签名画押，没有人阻拦。好在这二百多亩的土地中，涉及他们书房沟的土地只有几十亩。他没有出面，姜财儿转了一大圈就把地契收了上来，虽然有那么几户扯着嗓子号哭着打骂着跑到他家里评理，可看到一言不发的王保长，就清楚事情的结果了。整个田家坡有点儿心眼儿的人谁看不分明，精于打算的王保长正为自己煮鹤焚琴的事后悔着，哪有心思顾及老百姓的事情。原先，杨啸天在田家坡做事情多少还有点儿投鼠忌器，现在呢，修建酒精厂、面粉厂、炼油厂，一里一外三百多亩的大厂子，人家连一丁点儿的工程都不给他。刘校长的学校自己建起了砖厂，学生组织成了建筑队。
　　看着这些雄赳赳气昂昂的施工建设场面，他心知肚明，自己在杨啸天眼里已经没有一丝利用价值了，成了彻头彻尾的局外人。酒精厂光是二十马力的锅炉就装了三台，杨啸天的机器厂竟然鼓捣生产出了酒精厂需要的大多数装备，投产第一个月，就生产了五十万加仑的酒精，能供四五百辆卡车使用。看着排了几里地长拉酒精的汽车，王大保长只能是咽咽唾沫，搓搓自己的手心，一丁点儿的办法都没有。更叫他眼红的是，杨啸天还在面粉厂里生产起酱油、味精、食醋、淀粉等调味品。在书房沟他一伸腿就能够着的沟边上，就在他王茂德一目了然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一连串叫老百姓瞠目结舌、叫他不置可否的事情，他王茂德却是形同路人般陌生，这才五六年的光景，他就被甩出了田家坡的政治中心，这在几年前甚至半年前都是他一万个想不到的。
　　看着田家坡车站一天天地突飞猛进，自诩为西府大能人的王茂德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处境的尴尬、艰难。在田家坡甚至在他一手遮天的书房沟，他已经不是说一不二、被老百姓奉若神明的人了。随着杨啸天、刘校长这一条条张着血盆大口的强龙的纠集，他这盘踞几十年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基业，难道真的开始危机四伏、摇摇欲坠了吗？王茂德已经没有了考量书房沟、算计杨啸天之流的好胜之心。帖家堡、王家堡大小人事的变迁他是彻底无暇顾及了，他们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书房沟，即使出了一个神勇绝伦、远远超过他的英俊后生帖礼志，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忽然间他有了种被杨啸天一伙肆意勒紧绳索的感觉，再一想到袁县长、乔大疤子、大老鸦早已和杨啸天、刘校长拧成一股绳子的情形，后背不由得冒起了冷汗，竟然有了种丧家之犬的惶然。
　　满心颓废的王保长一个家丁不带，径直来到了田家坡车站的嘉兴浴池，姜财儿起初还想跟着东家去趟田家坡车站消遣消遣，可一看到东家满脸愁容，吓得把王老爷送到王家堡城门口就悻悻然站住了。
　　田家坡满街的麻饼、糖人，王保长提不起一点儿精神。原先是先在龙翔酒店来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泡，一顿细嚼慢咽、细细品味后，才思量去浴池或香春楼放松一下，今天他却是一丁点儿胃口都没有。他交了两枚铜板，拿了两根当澡票的竹签，漫不经心撩起浴池厚厚的棉布帘子，里面氤氲的热气立刻扑了过来，转眼间，他那橘黄色的石头眼镜上就一片白雾，刹那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先生一位，里面请。”
　　伙计一看见穿戴考究的王保长，不用猜都知道这位爷的身份。浴池的外间是拉车的、跑堂的等下苦人的天地，靠墙两排的大通铺，通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些劳累了一天的下苦力的汉子。王保长进去的里间则是隔成小房子的单间，里面有两张床，铺着浆洗过十分干净的床单。嘉兴浴池的伙计个个精明得像猴子，王保长可是买了双签的主儿，是不敢再往里安排客人的。
　　王保长刚一坐定，立刻有个伙计进来，端着的木盘子里面盛着条刚开封的白毛巾和一壶泡好的茶水。王保长慢条斯理地擦过手、喝几口茶后才开始更衣。等王保长的衣服刚一脱下，就有另外一个伙计麻利地用王保长的腰带把衣服捆起来，再用一根两人高的竹竿把王保长的衣服快捷准确地挂到墙上的钉子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