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了三天三夜的李秋婵,彻底地失去了精气神,在她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里,她首先想到了死,想着她这么多年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孩子的艰辛,她想一了百了干干净净地随着她心爱的男人一块儿走了。没有男人依靠保护的家,以后怎么过呢?在她那死不照面的男人的影子罩护下,虽然王大善人、大老鸦他们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瞅着她、瞄着她,但这些恶狼心里多少还得犯些嘀咕。现在没有一丁点儿希望的她往后还不叫这帮人间小鬼生吞了?越想她心里越乱,就越往死路上思量,可当她看到儿子颠着小脚踩着木凳给她端来自己烧的半开不开的热水时,她心里又不由得打起了回转。已经七八岁的儿子,不就是她所有的依靠吗?虽说孩子因营养不良长得还没有灶台高,但有苗不愁长,虎头虎脑的灵醒劲儿,不就是老帖家的希望吗?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他们老帖家的正根根——帖王氏,那么尊贵的一个大小姐,一夜间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海市蜃楼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时,也没见人家跳井悬梁一走了之,人家还不是一样挺了过来。虽说人家和她相比还有个牛皮人似的男人罩着,可满书房沟的老老少少谁不清楚帖家孝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能够移动的什物。帖家堡还能在书房沟有人说道,还不是靠帖王氏的卓尔不群、双手擎举吗?帖王氏赌的是什么,还不是指望着她那虽说远走高飞但总会回来的儿子帖礼志吗?李秋婵还想到了始终暗地里接济她娘儿俩的雷校长,想到了慈父般无微不至关怀他们的王绅老先生,想到了郑倩茹女士临走时的嘱托,想到了在书房沟虽然身处艰难,却还从嘴里省下一口饭救助她娘儿俩的众多乡亲,李秋婵一下子通亮了许多。
第二天一大早,李秋婵在天蒙蒙亮王保长的府门还没有打开的时候,就立在王府的头门下,把开门纳凉的姜财儿吓了一大跳,李秋婵是来找王保长要她男人尸首的。躺在炕上的王保长看着心上人一脸的果敢和坚定,自己反而像做了贼似的心惶惶起来。他那机敏刁钻的脑袋又一次飞快地运转起来,虽说他不是亲手杀死帖宝树的罪魁祸首,但他是间接害死帖宝树的人,没有他的死缠烂打,能把哗变的马班长他们叫县保安大队团团围住?可他若点头叫李秋婵给帖宝树收了尸,对他一直耿耿于怀的袁县长,一下子能轻饶了他?但一看到满脸凄楚的李秋婵,他又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把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王叔,我不要您点头,您只要佯装着不知道,我暗地里在深更半夜把人挖出埋了。”
李秋婵一副不容商讨的口气,叫王保长内心反而沁溢出一股难得的敬佩之情。在他眼里,她除了有一品红的好身材外,没想到还有着她母亲不具备的侠胆英雄之气。怜香惜玉之情不由得笼罩了举棋不定的王保长。
“秋婵,你这事不是你叔我不敢担待,书房沟千百号人谁的事情对我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情,何况你婵婵娃的事情。你男人犯的可是灭九族的事情,现在是蒋委员长的天下,他倒好竟然参加了和蒋委员长争天下的共产党,你说,叫我咋办?县府原来还要把你们娘儿俩抓进县大牢,要不是我一番口舌,你们娘儿俩现在还不是正在县大牢里受洋罪?婵婵娃,袁县长、乔大疤子这些人,可是六亲不认的土匪瞎瞎,连我,他们都能关进大牢里多半年,何况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省省心,叫你叔我也睡两天安稳觉。”
王保长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不仅要落个顺水人情,他更要叫李秋婵彻底地降服,乖乖地从内心深处接受他。在书房沟的地界上,他看上的女人能挺这么久的,还真就她一个人,这能不让他更加惦念?
李秋婵看着满脸为难的王保长,思谋了许久,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没有王保长的支持,哪怕是默认,她也是万万不能去挖帖宝树的尸首的,挖了也是白挖,弄不好还得叫帖宝树暴尸荒野,让她当妻的承受更大的委屈。想着想着,李秋婵心里一急,不由自主“扑通”一声跪在王保长的脚前,眼泪吊线线似的滚落下来,惹得心坚如铁的王保长一下子辛酸起来,他急忙翻身下炕,把李秋婵搀扶起来。
“婵婵娃,你不敢这样,你叔受不起这么大的礼数。快坐下,这事好商量,好商量。”
王保长看着一向倨傲不屈的李秋婵彻底缴了械,心里不由得乐开了花。
“婵婵娃,你男人的事情,你看这么办好不好?今天晚上,你叫上你们亲本家的几个壮劳力,连夜把帖宝树挖出来,偷偷一埋,千万甭起坟头,这事我就网开一面。咱们可说好,我可是啥都不知道,是你自己私下里偷着做的。”
王保长一副利刃切豆腐两面光的面孔。
听着勉强应承下来的王保长的一席话,刚刚落座的李秋婵,又一次感动得跪了下来。
“王叔,您的大恩大德,帖宝树黄泉之下一定会记住的,我和孩子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
看着一袭白孝衫愈发俊俏的李秋婵,王茂德内心不由得涌起一缕躁动,狡黠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秋婵。看着王保长那淫邪的眼神,李秋婵心里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分明有一种被宰割被吞噬的感觉,刚刚激起的一丝感激之情,转眼间又消失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