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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2月15日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
《长安》 (连载92)
○ 阿 莹
  老部下黄老虎是个副书记,不过是“主持工作”,可他有话没话都要最后作总结,机械厂俨然成了黄家天下,让他这个昨日厂长颜面尽失。

  四十二
  这个胶东女人是靳子急中生智跑到单身大楼叫来的。
  刚才她见丈夫一脸凶相,手攥鞋带拉着妹妹走,担忧会闹出个惊天大事来。那样,这人一辈子就完了,他完了,忽家也就完了。唉,这个妹妹咋这么不听劝,偏要和个反革命混在一个屋檐下,混就混呗,反正两人已经领证了,是好是歹自己慢慢体会吧,你个当哥的没必要横加阻拦。这种事越阻拦,俩人黏糊得越紧,若是没人搭理,可能俩人早就分利索了。她后悔不该把胖银杏翻腾的是非告诉丈夫了,男人和女人睡觉谁还不闹点动静,自己新婚之夜倒是小心翼翼,没让那些兵娃子嚼舌头,可那是打仗的年月,现在是啥日子啊,心里高兴就折腾呗,至于这样寻死觅活地伤了兄妹情分吗?天苍苍,夜茫茫,眼下还真不好收场了,若没有个硬邦人物压住他是绝不肯罢手的,搞不好弄出个意想不到的麻烦来,明天就会传遍长安的角角落落,这忽大年一家人就把人丢尽了。
  可叫谁来呢?她首先想到了黄老虎,他是丈夫的老部下,现在又主持党委工作,请他来压压这对难兄难妹的火气,应该顺理成章。但靳子转念又想,黄老虎虽说现在见了丈夫还是那么客气,可毕竟是他抢了长安的头把交椅,忽大年见了他没准气不打一处来,没准会生出啥幺蛾子来,何况今晚纯粹是自家私事,家丑不可外扬啊。唉,如果黄老虎不行,其他人就更提不上串了,那哈运来在丈夫面前说话都不利索,叫他来只有发呆傻愣的份儿,别指望他上去拔了丈夫的火捻子。至于长安其他的头头脑脑,哪个不是丈夫点将提拔上来的,即使现在降了半格,哪个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似乎……似乎没人能阻止忽大年的鲁莽暴虐,一场轰动长安的丑闻眼看就要发生了。
  靳子跟随两个冤家走近韩信坟下,瞅见单身大楼四排黄亮的灯光,像睁眼的神灵悬在那里,她忽然想到了那个胶东女人。那个女人不是跟忽大年有过两夜情缘吗,虽说那天靳子使尽招数想让她扔掉重拾旧情的念头,尽管人家依旧在给丈夫送鞋送袜,可再没听说她找过丈夫的麻烦,也没见她来家里闹腾名分。而且,那天看到忽大年孤身抢险拆弹,还能想到给她打了电话告知出现的情况。
  反正这个人不管是不是改邪归正了,靳子感觉忽大年对她还是胆怯的。有个星期天,他俩在家督促子鹿子鱼背诵唐诗,忽听一阵当当敲门声,忽大年扭头问:谁来了?靳子故意逗弄:能有谁,肯定是黑家人来了。没承想,他腾的一下站起问:谁来了?尽管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你以后少拿黑妞儿逗我。但是,忽大年的命门还是被她发现了。
  于是,靳子顾不上她与胶东女人的潜在尴尬,径直跑进单身大院,一溜烟爬到四层女楼,咚咚咚敲响了黑妞儿房门。宿舍姑娘见夜半敲门,都拥到门前瞪起眼珠,靳子不由分说拉起黑妞儿下了楼,到了院子才气喘吁吁地说:忽大年现在发疯了,把他妹绑去了韩信坟,你一定出面劝劝去,万万不敢闹出麻烦来。胶东女把一脸焦急的靳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没想到靳子会来宿舍找她帮忙,开始以为这又是来玩什么花样的,她本对霸占了自己丈夫的女人心存抵触,但等听明白急促的缘由,便听任靳子拉住她衣袖匆匆跑去了。
  忽大年蓦然见到黑妞儿感到诧异,这个口口声声要当大老婆的检验工,半夜三更怎么跑到这里来管闲事,还抱住忽小月视死如归,跳进土坑毫不畏惧地冲他怒吼:你想干啥?谁给你埋人的权力了?你有本事把俺俩都埋了!
  其实,所有的当事人都心知肚明,忽大年之所以摆出一副埋人的架势,就是想杀杀妹妹的戾气。这段时间,真可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谁都敢把他的话打折扣,若是以前他早扯着嗓子骂娘了,但现在他真的脾气上来摔了钢笔,别人会小心捡起来,在衣袖上擦擦又放到他桌上,转身踮踮脚步走出门,出门时还嘲弄地回头一瞥,轻轻带上便不见了踪影。尤其是厂务会上,过去他一开腔会场鸦雀无声,只听笔尖沙沙响,没人敢不识时务乱议论。现在若是他发言,有人便会交头接耳,或明或暗表达相反意见。
  那位老部下黄老虎不过是个副书记,不过是“主持工作”,可他有话没话都要最后作总结,长安机械厂俨然成了黄家天下,让他这个昨日厂长颜面尽失,以致靳子也被这帮人的假象蒙蔽了,接过黄老虎的糖票就放笑脸,谁往她网兜放两个菜包子,能嘟嘟囔囔夸赞到半夜,其实客气的背后常常是轻蔑,这是官场的潜规则,正职副职永远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今天把妹妹揪到韩信坟下,实在是那些传言也太难堪了,她个姑娘家破罐子破摔,放肆地跟一个反革命鬼混,还要把自己的苟且发泄出来,一定惹得长安人都在嘲笑,今天若不把她的狂妄刹住,不定后面会折腾出多少尴尬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