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伯雄,收好地契,我们走。”
“请留步。马老爷,这上好的茯茶,不喝一碗,不遗憾吗?”万掌柜做了请喝茶的手势,说。
马老爷端起茶碗,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是甚药。
“茶的味道纯正吧,正宗的泾阳茯苓金边茶,蒙地的王爷们享受的极品。呵呵,马老爷的粮店生意真好,好得让我嫉妒。”
“别这样说,马家粮店也是被你逼的,不得已才开。一面是那么多被你退回的米,一面是那么多饿肚子的市民,除非是铁石心肠,是人不会再把米运回米脂的。”
“粮店开得对。说来,上次的事有些误会。米的品质差了点,但米是米,跌了年成,差点正常。不说这个了,我们以茶代酒,为继续合作,化干戈为玉帛。”万掌柜说。
两只茶杯“咣当”一响,马老爷优雅地饮了一小口,说:“茶喝好了,话说开了,我也该走了。”
“还请留步。拿上来。”
胡管家变戏法般地拿出一张纸,念道:“榆林‘通天苑’抵押给米脂‘光亮堂’之契约条款补充。第一条,马瑞琪及后人任何时候出卖该地,必须先给‘通天苑’告知;第二条,‘通天苑’有优先赎地权。请马老爷签字画押。”
马老爷哈哈笑得灿烂,说:“好一个精明的万掌柜,这是给我们留条尾巴。好,伯雄来签。”
面无表情的万掌柜,自言自语道:“这世事,风水轮流转,轮流转啊。”
13
李家峁村口孤零零的老柳树,今年树芽一露头,就被人揪得下了肚。大太阳下,柳树没一丝阴凉,洒下斑驳的阳光。几张横七竖八卷起的破席子放在树下,几个婆姨无力地喊着,一个二十出头的俊婆姨,摸着席子下面露出的两只乌黑脚丫子,呆若木鸡。
老柳树不远的半坡上,李胡子几个人忙着挖坑,扬起的一股股黄尘呛人肺腑。这些天村里死了好几十号人,大多是他们掩埋的。“哥,狗日的们真把米卖给了马家?”小个子擦把汗,问。“是马家回购的,就是警察护送到榆林的那些。”李胡子平静地说,一起一落的反转,让他冷静了许多。“我们再劫一把吧。反正,脑袋早别到了裤腰上。”小个子说。“劫,劫谁?大多的地主家也没余粮。像马家这样的富户,人家请警察保护,谁的刀子能拼过枪?”“拼不过也要拼,一天这样挖呀挖,说不定哪天就是给自己挖的。横顺是死,不如反了。”小个子说。“反,三哥带大家反吧。”丢下铁锨的大家,摩拳擦掌,说。“自古有官逼民反的说法。不过反要动脑子反,不能硬碰硬,刀碰枪,需要从长计议。这大热天的,赶紧挖吧,人要臭了!”李胡子说着,继续挖起。
国民党米脂县政府大院的北窑里,张局长将几张银票放到王县长的桌上。王县长拉开抽屉,迅速用扇子拨拉进去,摸出张纸抖抖,说:“这次马家的案子办得漂亮,张局长你更是功不可没,井大人的嘉奖令已经下来,好好干,前程似锦呐!”
“谢井大人,谢王县长。卑职定再接再厉。”张局长接过嘉奖令说,激动溢于言表。“马家的米是找到了,不过劫匪还在逍遥法外。井大人说了,等捉拿住劫匪,定发奖金。他们一日不捉拿归案,百姓一日不得安宁啊。”“请县长放心,我将抽调更多警力,定将劫匪尽快捉拿。”张局长说着,两脚一并。
“动用那么多警力捉几个蟊贼,县政府不保护了?再说了,走村串乡的,得花多少银子?”“那,县长的意思是——”“找替死鬼,早结案,早领赏。”
顿觉醍醐灌顶的张局长,竖起拇指说:“县长高明。”“得得,少拍马屁。问你,马瑞琪出钱后的反应大不?”“卑职以为,帮他找回贡米,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可千万不敢小看乡绅,他们手眼通天,还是小心为妙。”王县长说着,高深莫测的样子看得张局长直冒凉气。县政府门外传来人繁马闹的声音,李胡子、小个子们将十几具尸体直挺挺捆绑成根棍,立在门柱上。四周黑压压的,人山人海,分不清是他们一伙的,还是看热闹的。“要见县长,开仓放粮!”李胡子振臂领喊,众人也跟着喊。“造反呀,堂堂的县长,是你们这等人想见就见的?”张局长怒斥道。
李胡子说:“古时百姓还能击鼓告状,鸣冤叫屈。都民国了,这些快要饿死的百姓,见见父母官,难道不成?”“快饿死?瞧你他妈活得有精神的,像是要死的人吗?”李胡子抱起一具娃娃尸体,说:“睁眼看看,这要是你的儿女,你还会无动于衷?”“晦气,快抬走,赶紧埋了。不然,不客气了。”张局长的话音未落,立在旁边的警察纷纷举起长枪。人群恐惧地往后退去,引发了踩踏,还有哭声。李胡子一个箭步跨前,喊:“要见县长,开仓放粮!”人群停止了后退,胆子大些的,又跟着喊起:“要见县长,开仓放粮!”张局长后退两步,喊:“疯了,全他妈疯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