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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3年11月15日
慢酌故村事
○ 范海洋
  风吹到村里总会变得格外轻柔懂事。辗转的岁月里,风见了太多发生在村里的喜乐悲欢,难免有了灵性,总是信使般地给在外的年轻人寄去一丝念想,给村里的老人留下一念盼头。几时回首,风又吹过了故村,烟囱里还往外汩汩涌着牵挂,风吹树梢,飘落的叶片上早已镌满了故事。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现在回村,却是别样的景象。每每进村,村口树下佝偻着身的婆婆们早已认不得昔日看着长大的孩子,打过招呼后往往要附带几句自我介绍说清楚自己是谁家的孩子,方便婆婆们将眼前这个年轻人和二十年前记忆里那个满街乱窜的小孩联系在一起。婆婆们质朴的问候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心,上了年纪的她们即便忘了刚刚吃的午饭,也不会忘了二十年前我刚刚会走时给她们捧过的一把瓜子。
  是呀,日子总会在村里婆婆们的口中过得格外慢,时光清浅人如故,村里的“老伙伴”们更是笑对云卷风起,挺拔在岁月间,守着村里说不清的旧时情愫。老家院子的那条街上家家户户门前都种了两棵积年的老槐树。家乡槐树不多,四月间,家家门前飘槐香的盛景在几个镇子上都是绝无仅有的。满树芬芳,槐香浩荡,站在树下近看,一簌簌槐花,仿佛碧石捧着珠玉般晶莹剔透,半含着笑,娇柔淡雅。被风一吹,一串串如铃铛般散发着初夏的讯息。槐花的花期是极短的,满枝的花苞总是不约而同地绽放,香将满半月,花季便过了,初夏独属于槐花的浪漫,虔诚热烈却格外短促。
  记得儿时,我最爱槐香,爷爷总会让我骑在他肩头摘得几串槐香,斑驳的树影下是爷孙两个欢笑的影子。工作后,每到槐花盛开的日子我便想着回村,可总会因事情耽搁而错过这稍纵即逝的花期。今年,可是趁着花开回到了村里。儿时的街道,熟悉的香气,此心安处则是归途啊。已经无需爷爷的肩膀,我找来一根树枝,轻轻往树上一打便可掀起好大一阵槐花雨,俯身去捡,骤然蹲下,才恍然发现,蔽在这浓密的树荫里,已是二十余载光华。和邻家大哥哥在槐树下乘凉,玩着奶奶用点心盒子亲手做成的卡片,我还曾好奇地把一个小花苞放在嘴里,那味道好过一切槐花蜜里的槐花。玩饿了回家,也必得再一起折几串,回家交给奶奶做槐花炒蛋,那味道便是初夏的故村。
  思绪翩翩,手却没停下,不一会就捡了满满一袋子槐花。这次,我把它们带回去制成了香囊,晒干的槐花吸饱了阳光,多了些沉稳的香气,挂两个在床前,倒也算是折槐荫梦了。
  在村里生活,四时清欢,季节轮转里尽是惊喜。十一假期回去,正好到了山楂收获的季节。闲不住的爷爷几年前种了两棵山楂树,平时无需过多打理,长势已是不错。午后陪爷爷散步,采了不少山楂回来,满树挂果,通红的果子在黑绿色叶片的衬托下更显喜庆,树追着太阳生长,被果子压着的树枝也伸到栅栏外向过路人招摇。向阳处的果子格外大、格外红,不少同村的过路人看着有趣摘上几个哄孩子玩,甚至还有的专程和爷爷说要摘了果子晒山楂干,爷爷从不吝啬,村里人也从不贪厌,过后定会送上些晒好的果干让爷爷泡水,或是送上一盆移植的花草给爷爷侍弄。
  收了山楂回来,我把果子泡了酒存起来,想想启封时定是别有一番风味。这酒不似青梅酒般简单,百十颗果子,去籽是要花些工夫的,趁着假期家里人齐上阵,大家手里一边忙活着,一边谈着村里的父老乡亲,一边笑着各自的童年趣事,欢声笑语最是一种纯粹的感动。时光、岁月、欢笑、童年、团聚、亲人、故村,这些一并封坛做酒,这酒怎会不醇香宜人?
  习惯了往前走,每每回望就会唏嘘不已。我期望着时光快些,再快些,盼着再一次踏上那条落花缤纷的小巷;转念一想,我却又想让日子慢些慢些,再慢些,让那坛包含着家味道的山楂长长久久地酿在流年里,我又怎会忍它在舌尖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