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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3年11月10日
一场千年中国社会大变革 一代陕北知识分子大觉醒
长篇小说《大陕北》(连载7)
○ 姬晓东
  “哎哟——”一个妙龄女子与马伯雄撞个满怀,他眼疾手快拉她一把免得摔倒。仅在这一瞬间,楚楚动人的女子影像,深深地刻入他的脑海里。他忙捡起女子掉落的书,却不见她的踪影。书的封面是一个大十字架,他有些发蒙,一个基督徒,咋会被警察撵呢。
  等警察押走一串捉住的学生,慌乱的人们又恢复了安静。“奶奶,饿,我饿……”一个满脸鼻涕的三四岁娃娃,用小手扯着满头白发的老人呻吟。娃娃的背后插了一只草标。
  “好人,收下我的孙子,一文不要,只求讨条活路。”老人对着路人哀求道。
  马伯雄掏出最后的一张票子,老奶奶接过要磕头。他一把拉住,老奶奶对孙子说跟好人活命去。“不,我不是买孩子的。”马伯雄连忙摆手,出国三年回家,带回个娃娃,哪门子的事。
  “毛蛋,毛蛋醒醒,啊——该杀的老天爷,为甚叫他来人世,做饿死鬼?!”老人猛地哭天喊地。娃娃已歪头倒在老人的怀里。马伯雄吓得连连后退,在感叹生命脆弱的同时,对生命的尊重之情,也油然而生。“借光,借光,让下,让下。”车轱辘的吱扭声和熟悉的说话声传来。“艾把式,你……”马伯雄激动得一时语塞。
  “公子咋在这?”艾土地也很激动,嘴唇哆嗦着问。“刚走到这……”马伯雄说着,不由得朝紧抱孙子不松手的老人那边看去。“唉,这两年的大旱,让死人的事情变得稀松平常了,刚遇到一个壮年,走着走着,摇晃着歪头倒地。公子,我们不说这个了。”“车上装的是啥?”马伯雄问。“给榆林通天苑送的米。”“米脂都恓惶死了,还给他们送?”“是按约行事的,我们已违了约。”
  两家生意上的事,马伯雄不愿想太多,他仰望当空的大太阳,猛地说:“艾把式,给我借点东西!”“借?公子客气,甚都是你家的。”“借米,赈灾。”“借米?这万万要不得!老爷千安万顿,要一粒不少地送到万家。”艾把式摇着手,讲开违约的利害关系。
  马伯雄哪能听得进去,对伙计们扬手,说卸在宽展的地儿,再帮忙垒锅台熬稀饭。咋,你们还不卸,要我亲自动手?他说着真要拉车上的袋子。艾土地只得领着大家卸车。作为一个下苦人,眼瞅着乡亲们一个个饿死,又何尝不想救命呢,但作为光亮堂的车把式,首先要维护东家的利益,马老爷把信誉看得大于性命,自己岂能出岔子!但公子执意要卸米,他也毫无办法。
  聚集起来的饥民们捡来树枝柴棍,庙里的和尚抬出做斋饭用的大铁锅。伙计们卸车、铲土、搬石头、垒锅台、点火、烧水、下米,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简直是行云流水。
  离锅台大约三四丈开外,一棵树皮斑驳、树叶稀疏的老榆树上拴着匹枣红马,马儿探起身子啃高处的树皮,扯得马车一摇一晃的。盘腿坐车上的人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络腮胡子,浑身疙瘩肉,破草帽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盯住稀饭锅。络腮胡子是与杨家沟村一山之隔的李家峁村人,按排行叫李三,长出浓密胡子后叫李胡子。他是庄稼地里的一把务农好手,也是十里八乡红白事的领事,更是捕猎高手,野兔、野鸡甚至罕见的黄羊,只要入了他的眼,多半能入他家的锅。他套山鸡更有一绝。秋天,山峦蒿草飞舞,铅灰的颜色涂抹整个黄土高原。劳作流汗的农人们,收割了糜子、谷子、玉米、高粱,各种豆科,以及洋芋、红薯蛋、大白菜。此时成群结队的山鸡出来觅食,时而空中飞翔,时而地上扑腾。李胡子身披茅草衣,将亲自“熬”出的山鸡油子投放,随着一声声高低不同的鸣叫,唤来一只、十几只和几十只同类相聚,他瞅准时机腾空而起,将大网抛向天空,网落鸡擒。这两年天旱人怨,水干地干,山鸡成为稀罕物,为了讨生活,他开始寻新的营生。
  柴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铁锅的热气直冲云天。瞅着饥民越来越多,担心出事的马伯雄要伙计们维持秩序。农人对农人,谁听谁的,这边刚排好队,那边又挤成一堆,在顾头不顾尾的慌乱中,不知谁喊了声稀饭熬好了,饥民们哗啦一下拥上来,差点掀翻了锅。马伯雄扬起长勺的喊声,被饥民们将碗戳进滚烫的锅里烫得嗷嗷乱叫的声音淹没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