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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3年11月06日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
《长安》(连载70)
○ 阿莹
  她用哭声向青春向少女告别,在这个移动的夜晚,她完成了一个姑娘向一个女人的飞跃。

  然而这天晚上,已是夜半时分,军列轰隆轰隆地向前奔驰,似乎白天还能走走停停,晚上就不停点了,车厢里伸手不见五指,忽小月把枕下提包拥高依然睡不着,她知道连福也没睡着,黑暗中能感觉到他翻来覆去的焦躁。她身上的棉大衣,是从一堆轮换使用的军大衣里挑出来的,尽管没有绽露烂棉絮,可披上身仍能闻到男人浓烈的汗臭,她只好把大衣褪到胸前,脖梗便钻进了飕飕的凉风,于是她裹紧自己,以防夜风冻僵她脆弱的思维。
  好像她的担心多余了,这趟军列就像脱缰的野马,在旷野里无拘无束地狂奔着,而且越往南驶车厢越热了,好像一夜间从冬天挪到了夏天,热得忽小月后来把军大衣掀开还在冒汗。车厢里伸手不见五指,面对面坐着只感觉到对方眼睛的荧光,却看不到对方的尴尬。忽然,驶过一个小站,有道灯光耀眼地刺进来,忽小月蓦地看到一个裸露四肢的男人。
  有这么热?
  是啊!
  过长江了?
  早过了……
  连福的声音马上沉浸到黑暗里了。这家伙为啥要解释呢?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浑身毛孔都在发热,白天的冷风哪儿去了?怎么火车像开进了锅炉房?忽然,她感觉那连福借着暗夜的掩护,在向她一点点靠近,她伸手抓住了连福的背心,死死抵住了两颗亮晶晶的眸子。
  她的耳畔响起了一个遥远的声音:月月,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几乎所有的姑娘都是这样的,几句甜言蜜语抛出来,就能收到绝妙的效力,就能把紧握的防御武器拱手让出去。忽小月也是如此,一下子浑身瘫软了,忽然丧失了抵抗力。她感觉到一个干渴的嘴唇摸索着贴上来,双手哆哆嗦嗦抱住了她的头,手指伸进了她的头发,一块柔软伸进了她的嘴里使劲搅动起来,她刹那间感觉到一种异样,脑海竟然出现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原,一片静谧谧的白云……可是有一双手在粗暴地搅动草地,也搅动着白云。
  忽小月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衣扣被解开了,一个、两个、三个……似乎所有的扣子都解开了,她似乎缴械了,连最后的防御也褪下去了,她呆呆地来到了一个雷雨交加的地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还莫名地涌起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渴望……
  终于她像根木头一样被人家死死地箍住了,一股不可抗拒的陌生力量扑向了她,扑得凶猛,扑得迅速,居然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她惊恐地大叫一声,一种从未有过的刺痛射上来,刹那间像被摧残得昏死了过去,那刺痛又逃遁得无影无踪了。
  好像这趟军列也失去了控制,肆无忌惮地忽上忽下,她像被疯狂的列车带到山上,又悠悠荡荡地冲下来,反反复复地冲击着柔弱的草丛,这是一趟什么样的军列啊!她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手上,指甲深深地抠进了压在身上的脊背,似乎想抵住冲下来的力量,但忽然间她感觉那军列又不由自主地开始了坠落,开始向着深渊般的地方飞驰下去了。
  天哪,她怎么了?
  慢慢地,她感觉到军列轮毂与铁轨有节奏的碾压,使得她的躯体也迎合着一起一伏。一种绝妙的疼痛开始肆虐了,那是从身体的那个秘密地方开始向四肢延伸的,伸向了她的心、她的嘴、她的眼睛,她似乎在疼痛中感觉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升腾,似快要驰入深渊底部时,又被一双神秘之手托住了,托向了一个碎花盛开的温柔之乡。
  她禁不住连声惊叫,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冲出车厢,飞向夜空,使得她浑身的细胞激情荡漾。终于,她冲破了有形无形的围追堵截,忘情地呼喊起来了,而且那呼喊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放肆,她不知道自己想呼喊什么,也不知道这种呼喊怎么这般酣畅淋漓。但是,所有从她身体出去的声音,都被飞驶的机轮贪婪地吞没了。
  等到白云渐渐散去,草地又变得温柔绵厚,军列又变得有条不紊了。忽小月静静地躺在草垫上,沉默了许久许久,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放纵自己迎合那可怕的冲击?怎么能轻易放弃女人的贞洁?也许她真的不该登上这列塞满炮弹的车厢?
  忽然,她的脸深深地埋到膝下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肆无忌惮,钻进了每个绿色弹药箱,几乎要冲破车厢爆炸开来。吓得连福支起身问她:哭啥嘛?她捂住脸没有回答,始终没有回答,始终在歇斯底里地号啕。因为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在用哭声向青春向少女告别,她在这个移动的夜晚,完成了一个姑娘向一个女人的飞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