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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3年11月01日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
书房沟 连载(63)
○ 李巨怀
  饿了三四天的西府汉子们一觉醒来,并没有看到炊事班做好的饭,哪怕是清汤寡水的小米汤也罢,饥饿可能是世界上最难挨的折磨,不到一个时辰,二连的弟兄们就把林家堡翻了个底朝天,依然一无所获。老百姓已逃离三四个月的空堡子,黄鼠狼上门都搜不到食,何况活蹦乱跳、五大三粗的五六十个大活人呢。
  这五六十名西府精壮汉子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土城西北口的六七亩红薯地竟救了他们一命。这六七亩红薯地是勤务兵发现的,已经长了七八成熟的红薯显然成了这群士兵最后的救命稻草,饿得已经半昏迷近乎虚脱的士兵们蜂拥到红薯地,用手刨,用刺刀挑,用脚踢,一阵“狂轰滥炸”后,六七亩红薯地就像野猪扫荡后的战场,等帖礼志赶到时,士兵们早已吃得半饱,兜里揣的,腰里别的,手里抱的,个个喜笑颜开,满嘴的泥巴。看着这六七亩被自己的士兵糟践得不成样子的红薯地,帖礼志刚刚还绷紧的心弦即刻有了主意,他随手掏出德国大镜面匣子,朝天连放了三枪。
  “弟兄们,这几亩红薯地就是咱们的命根子。我现在命令,由每班挑出四个人,每两个人一组,全天二十四小时值班看护红薯地,任何人不得私自挖掘,否则军法从事。”
  刚才还满面春风、浑身舒坦的士兵们望着满脸杀气的帖连副,一阵交头接耳后,都把藏着掖着的大大小小的红薯倒了出来。帖连副说得对,这几亩红薯地是他们的命根子,蝗虫似的日本鬼子把林家堡围得一只鸟都飞不出去,要想冲出去,没有一点儿吃食,那可是痴心妄想的事情。面对帖礼志的严酷军法,哪个敢违抗军命?何况同是西府连襟带衣的兄弟,私吞不是从其他兄弟口中掏食吗?
  二连的弟兄们,在面对比日本鬼子还耗人的饥饿时表现出了难得的气节,红薯集中管理,虽然大家每天三餐都是红薯,但起码能把命吊着。炊事班面对唯一的主食,可是费尽了心血,刚开始蒸熟了吃,吃到第二天就有人撑不住了,炊事班又把生红薯发到各班,叫士兵们自己做着吃。
  二连这下可热闹了,每人一天就三个红薯,烤着吃脆,蒸着吃香,煮着吃能咥饱,切成片吃挨的时间长,炒着吃没油难以下咽,这些平日里摸惯了锄把和枪托的精壮汉子一周下来就没有了刚开始换新花样时的新鲜感。刚开始每天晚上睡觉前,东一个响屁,西一个脆屁,南一个臭屁,北一个连屁,虽然满屋子乌烟瘴气,大家都还推搡着相互取笑。可一周下来,晚上的屁少了,有人开始骂娘了,有人开始闹肚子了,有人做着梦流着口水吧唧着嘴,不断说着西府臊子面、锅盔馍。
  十天下来,整个晚上能安然入睡的人没有几个了,都是你追我赶,捂着肚子、提着裤子朝茅房跑,定力好的跑到茅房才方便,定力差些、体质不好的,刚出房门就随地方便了,西北风一吹,整个林家堡都是稀屎的臭气味,有气力上城门楼子值班的士兵越来越少。就在西府的这些精壮汉子气息奄奄、没有几天活头的时候,这天深夜,林家堡子竟然飘进了一盏孔明灯,孔明灯的底座上绑着一卷牛皮纸,上面竟然写着:“堡中祠堂碾盘下面有粮。”半信半疑的帖礼志带着一个班的士兵,心急火燎地把土堡祠堂的碾盘找到,士兵们稍一挖掘,就挖出了用门板盖着的三大老瓮碾得精细的小米。看着这三老瓮的小米,士兵们个个扑倒在地,杀猪般号哭起来。这三老瓮的小米是哪家的救命粮,在二连的弟兄们心中已经不重要了,是谁用孔明灯这种最原始而又古朴的方式解救他们才是这些西府汉子最劳神的事情。兵荒马乱的年馑时月,三大老瓮的小米可是老百姓眼里的金疙瘩。看来他们并不是孤立无援、束手待毙的命,起码有人还惦念着他们这些孤军奋战的热血男儿,二连的弟兄们半个月来第一次有了异乡为家的感觉。
  有了三老瓮的小米,二连的弟兄们一下子有了人形,虽说每顿都是清汤寡水的米汤,但这些吃五谷杂粮的汉子说话都有了底气,脸上慢慢地也有了血色。帖礼志看着士气日渐高涨的弟兄们,他也有了继续坚守的信心。他根据士兵的特长,把士兵们分成四个组,会瓦工活的加固城墙,会木匠活的做梭镖,有蛮力的往城门楼上搬石块,他必须做好弹尽粮绝打肉搏战的准备。一周下来,林家堡固若金汤。日夜巡逻的帖礼志走路的姿势都渐渐发生了变化,由原先的一步三停歇,到现在倒背双手八字步,俨然成了林家堡的总指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