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讲话常带儿化音,也就是在字尾通常加个“儿”字。如:胡同儿、大院儿、大婶儿、老伴儿、爷们儿,听起来很爽,很带劲儿。当然,北京话也不是处处都带儿化音。您比方说,老理儿的理后边就要加“儿”,而表达相同意思的老规矩的矩后边就无需加“儿”。再以我自己为例。我的笔名红孩已经用30年了,熟悉我的人,或者说北京人都习惯叫红孩儿,在这里“孩儿”是发孩的儿化音的。而很多的外地人,特别是不会说儿化音的朋友,叫起来就非常的别扭,要么粗着嗓子发音红孩,要么把红孩儿三个字音都发出来,让人哭笑不得。
这不由让我想起小时候,家里的老人常说的取灯儿。取灯儿其实就是火柴,也叫“洋火”“洋取灯儿”。从一个洋字,不难看出,这火柴的发明不是咱中国人。上网查证,火柴由英国人在1827年发明。清道光年间,西方国家将火柴作为“贡品”极少量地流入中国。在这之前,中国人取火的方式是将竹子、松柏枝条削成薄片,在顶端涂硫磺少许,用来点火,名曰“取灯儿”,文言点的叫“发烛”。我喜欢取灯儿这个名称,形象,又有点生机禅意。北京地区也有把“取灯儿”发音成“起灯儿”的,都是一回事儿。
我在上小学前,一直把火柴说成“取灯儿”。等认识了文字,开始到供销社买东西了,才发现供销社的柜台里明明白白地把“取灯儿”写成“火柴”。从那以后,我的嘴里就不再说取灯儿了。后来,读到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和王愿坚的《七根火柴》,我就想,要是把其读成“卖‘取灯儿’的小女孩”和“七根‘取灯儿’”,效果又该如何呢?对取灯儿的叫法我相信现在还会有人这么叫的。前些年,铁凝出版了长篇小说《笨花》,书中有个人物就叫“取灯儿”,可以想见,铁凝在少年时也一定张口闭口没少叫过“取灯儿”的。
上小学五六年级时,学生之间流行拍胚儿。所谓的“胚儿”,就是火柴正面的图案,正确的叫法为商标。当时,全国有多少火柴厂生产多少种火柴,没有直接数据,我记得最有名的是泊头火柴厂。拍胚儿的具体玩法是:两个人对擂比大小,最小的是8万,泊头火柴厂生产的一种常见的火柴,图案仅“泊头”两字,2分钱一盒。我那时百思不得其解,一盒2分钱的火柴商标纸片为什么张口就8万呢?而其他的则随口就100万500万。记得我有一张当地人都没有见过的火柴图案,在一次拍胚儿时我吼出了两个亿,竟然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大有比武场金枪夺帅的威风与傲娇。但不久那张两亿的宝贝就叫别人赢走了,我为此苦恼了好几天。现如今好了,火柴有无数种,几乎上点档次的宾馆都有属于自己个性的火柴商标,那图案也是五花八门。我十年前还喜欢收藏这玩意儿,攒了满满一大玻璃罐子,现在见得多了,也就罢手。不过,偶尔出差,我会恶作剧般地给宾馆服务员打点话:“劳您驾,给拿一盒取灯儿行吗?”对方则一脸懵圈,说:“先生,麻烦您再说一遍,我刚才没有听清。”这时,我便会偷偷地笑,笑自己的坏。
取灯儿真是太有意思了。晚上睡觉,我常思忖,古人为什么把这取火的工具叫做取灯儿,而不叫“取光儿”“钻木”“起电”什么的?我觉得,取灯儿的主要作用似乎不在于燃烧取暖,而更在于获取光明,使人的视野更加开阔。如此一想,我对取灯儿倍加觉得亲切和热爱了。这或许就是参禅之人所称道的顿悟吧。记得在禅话中有“迁善”一词,说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常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这个时候人会执入到自己的影子中,忽略了头顶的太阳。如果你想跳出这个影子,只需一个转身,就能获得全部的光明。这个故事的关键在于,人是否有转身的心念,有了心念还得有转身的能力。取灯儿的魅力就在于,取是心取,灯是光明,只要内心需要,光明就会离人越来越近。想来这是一种正觉,不知您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