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以书画为约去朋友家做客,八人一桌的家常小菜吃得很过瘾,最出彩的是一盘炒瓜片,脆爽可口,上桌即光盘。究其美味的秘诀,掌勺的主人说,只不过是屋后的黄皮茭瓜天生脆嫩,新摘的花椒粒热辣炝锅,再添盐加醋而已,美味天赐。
我们小时候,农村房前屋后和田间地头的花椒树并不鲜见,我对花椒的泼辣天性早有亲历。村子里那些太过活泼又爱哭闹的孩子常被称作“椒豆豆”,这称呼虽有些戏谑,却有一份慈爱在里面,而大人被说成“麻得和椒一样”,则多少有点嫌弃某人性格乖张且胡搅蛮缠的味道。在我们家,花椒除了用于调味,还有过其他妙用:母亲把一小把花椒包在纱布里,埋进米袋子,它的辛辣可以防止大米夏天长虫子;三婆给我扎耳洞时,用花椒粒摩擦耳朵来提前麻醉和过后镇痛;我还见过小叔用花椒水泡脚,说是中医介绍来帮助治疗失眠的……可食可用,看来并不起眼的花椒就像诸多勤勤恳恳的普通劳动者,生得朴素却活得有价值。
外婆门前的小菜地里也曾栽过一棵花椒树,是她从凤县亲戚家拿回来的大红袍。有一回外婆带我串门的时候,人家正在用花椒叶做菜。阳春三月萌发的花椒叶黄绿油润,鲜嫩得能滴出水,裹上加了鸡蛋和盐的面糊,在油锅里迅速炸过,便是一道称作炸椒芽的春鲜。尝一块,椒香浓郁,满口生津。这样的菜,外婆却舍不得为我做一回,若在她的花椒树上一次扳掉那么多的嫩芽,对她来说,简直是暴殄天物。初夏五六月,正是新蒜上市时,外婆摘几片翠绿老辣的花椒叶,切碎放在面糊里,大铁锅下架上麦草细火,摊出的煎饼又香又筋道,配上岐山醋调过的红油泼蒜,别提有多美味!
施肥驱虫,培土浇水,外婆对自家这棵花椒树关爱有加,这棵树对外婆也是慷慨回报,每年都长得枝繁叶茂,籽粒饱满。等到入秋时,一树红彤彤的花椒,格外扎眼也扎手,外婆在籽粒还没完全炸开时就赶紧采摘了。这样,所有的椒香就可以被全然聚拢和妥帖收藏了。晒干的花椒封存在几个玻璃的罐头瓶子里,过年时配上其他作料可以用来煮肉,还可以在石臼里捣碎,用作日常炒菜的调料。要说最上头的椒麻味,还是外婆学着年轻人给我们做过的椒盐蘑菇和麻辣土豆片。花椒叶也要晒干一些,这样,一整年随时就可以烙椒叶锅盔了。
曾经,美味的花椒饭食,是外婆勤俭持家的见证,也是我们婆孙朝夕相处的陪伴。如今外婆故去多年,门口的花椒树也随舅舅们搬去城里而不见影踪,唯留我们对她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