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上著作歌颂马援的文章及诗句,累千上万,不胜枚举,我不好一一列举,但风先生絮絮叨叨,给我的耳朵里,还又不断地灌输着,说了宋代的张预、刘祁、陈亮、徐钧、陈元靓等,和明代的归有光、李贽、王夫之等,以及清代的郑观应、易顺鼎、金虞、黄彭年、屈大均、蔡东藩、李景星等,便是写了《红楼梦》而文名满天下的曹雪芹,亦然不能自禁,做了首七言古风,颂扬活在他心中的千古英雄马援,“铜铸金镛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
确如曹雪芹的古风说的那样,我是不好论说马援呢。但我有可爱的风先生做朋友,老实倾听他说怎么样呢?应该可以吧。他十分自信,在我伸手在电脑键盘上时,他即代我就把《诗经》中那首名曰《无衣》的歌谣,清晰地敲了出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风先生在把文言文的原诗吟诵出来后,没歇气地还用白话文翻译给我听了。他说小小三个段落的诗句,头一段讲了,“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长袍。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戈与矛,杀敌与你同目标。”第二段讲了,“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内衣。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矛与戟,出发与你在一起。”第三段讲了,“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战裙。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甲胄与刀兵,杀敌与你共前进。”
白话文的《诗经·无衣》,被风先生翻译过来,自然就好理解了。
仔细地听来,歌谣所呈现的当是一首战歌,充满了激昂慷慨、豪迈乐观及热情互助的精神,表现出同仇敌忾、舍生忘死、英勇抗敌、保卫家园的勇气。英雄的马援,他老当益壮、马革裹尸,很好地体现了《无衣》一诗的精神气质。风先生作为马援生平的见证者,知晓他的先祖为战国时期赵国名将马服君赵奢,子孙因之以马为姓。曾祖父名马通,生父马仲,育有四子,第四子就是马援。哥哥马况去世了,心愿四方的马援守在家中,为哥哥守孝一年。在此期间,他没有离开过马况的墓地,对守寡的嫂嫂非常敬重,不整肃衣冠,从不踏进家门。后来马援当了郡督邮。一次,他奉命押送囚犯到司命府。囚犯身有重罪,马援可怜他,私自将他放掉,自己则逃往北地郡。后天下大赦,马援就在当地畜养起牛羊来。时日一久,不断有人从四方赶来依附他,于是他手下就有了几百户人家,供他指挥役使,他带着这些人游牧于陇汉之间,但胸中之志并未稍减。他常对宾客们说,“大丈夫的志气,应当在穷困时更加坚定,年老时更加壮烈。”
英雄崇拜,是人共有的一种情结,我与风先生也都认同,但我没有风先生那样的能力,所以就只有羡慕风先生追随在英雄马援的身边,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起势北地郡,扬名三辅地,征讨隗嚣军,安抚陇西郡,复又转战交趾……在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里,风先生如马援随军的记事官,一笔一笔,非常认真地记录着马援的每一次战功,还有他的事功。时间到了东汉建武帝二十一年,北方的战局因为马援的威名,逐渐平息下来。然而,国家的安全形势却是,按住北方的葫芦,又浮起南方的瓢,武陵郡的五溪人突然发生暴动,朝廷命武威将军刘尚前去征抚,但他太冒进了,结果导致全军覆没。
怎么办好呢?端坐皇宫大殿上的刘秀作难了。他想到老将军马援了,但此时的老将军年已六十二岁,还能派遣他出征吗?军务繁巨是一个方面,再还要亲冒矢石,老将军顶得下来吗?就在刘秀犹豫再三之际,马援自觉向刘秀当面请战,说是“臣还能披甲上马”。刘秀的心动了,准许他试试,他即披甲持矛,飞身上马,手扶马鞍,四方顾盼,一时须发飘飘,神采飞扬!刘秀服了马援,夸赞他“烈士暮年,老当益壮”。于是派遣他率领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人,率领四万余人征抚武陵去了。
别说马援老将军的手下将士为他的精神感动流泪,便是随在他身边的风先生,也为他不屈的英雄气概而慨叹不已。
风先生不是要拖老将军马援的后腿,而是实在不忍心功勋卓著的他,赴死在两军阵前。然而,这只是风先生担心老将军的一个方面,更为不堪的一个方面,也向一世威名的老将军逼了过来……老将军有所不知,但风先生知道。他知道身为老将军部将的耿舒,已经写信给后方的朝堂告状了。获悉告状信的天子刘秀,倒是感怀老将军的不易,却也架不住朝堂上他人的攻讦,这就派出虎贲中郎将梁松前去责问马援,并命他代监马援的部队。
这个梁松可不是个什么好鸟,他到达武陵(也就如今的沅陵)时,马援实现了他“马革裹尸”的夙愿。小人就是小人,身已死难的马援没有感化梁松,他坚持诬陷马援,使得刘秀收回了马援的新息侯印绶。
在小人的诬陷下,天子刘秀褫夺了马援的封号,但他幸有明慧的妻子,六次上书刘秀,为夫君申诉冤情,其言辞之凄切,令刘秀实在过意不去,这才颁旨遵照他们马氏一族的先例,归葬马援回扶风县的毕公村。又过了几年,即建初二年,汉章帝感念马援的卓越功绩,还追谥马援为忠成侯。
盖棺成定论,马援以他忠贞不渝、勇毅卓绝的品性,光彩在历史的荣誉榜上。我从沅陵采风回来,风先生陪我来到扶风县毕公村马援祠,我俩站在他的金身塑像前,把从武陵带来的一把“马援苦”献祭给了他。我因此是要告赔老英雄几句话的。
我说了:沅陵人怀念你,把你阵前常吃的野菜败酱草,叫了马援苦。
我还说:沅陵人现在还吃败酱草,那是他们对你的纪念哩!我也吃了,吃着只觉味道苦,我们苦在舌尖上,而你苦在心里头。
风先生听着我的话,颇有感触地接了句话说:没有苦,哪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