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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3年09月13日
老高
○ 常晓军
  认识老高时,只知道他姓高,叫啥名字总是记不住,尴尬几次后便唤他高总,毕竟现在人都喜欢被称为“×总”,听起来有身份有地位,人面前大声喊了几次后,结果高总倒有些不情愿,说大家伙都是兄弟朋友,实在是生分,我思前想后干脆唤他老高,彼此都图个方便。
  老高其实不老,中等个头,人却长得粗粗壮壮,尤其说话时将军肚颇有底气,让人一见不由生出怯心。实际上,凡熟悉老高的人,都喜欢他性格外向,成天嘻嘻哈哈不停,压根没个正经模样。随着接触增多,才知道他是个嫽人。
  和老高结识实属无意,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身宽体胖的他操着浓重乡音挨个敬酒,谈吐举止间不乏热情,到我面前时也没有任何生疏,三两杯酒一下肚,彼此就熟络起来。话不算多,可酒量大,一杯一杯碰个不停,喝下去的是酒,映在脸上却成了绯红,双颊被酒色渲染后,看上去要被烧着一般,尤其是亮闪闪的头顶上不见一丝头发,却不住地往外沁着汗珠,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光线一照就闪闪烁烁,仿佛有烟气冒出来。
  和老高走得近了,慢慢了解到他工作业务范围很广,早年开机件加工厂,先后换过不少地方,小到螺丝钉,大到飞机配件的活路都敢接。又说他承包了3000亩地要做农庄主,好几次要带着大家伙去感受田园风光,只是没人有兴趣才算作罢。后来倒是陆陆续续吃过几次黑小麦做的挂面,味道不错,那黑小麦说是他种的,似乎庄稼收成不错,忙着要开发一系列的农产品。没过多久,他又说与人合伙在蓝田开发别墅,傍山依水,风景秀美,宜居宜业。只是每次见面话不过三句,便掏出手机播放大房子的视频,一边瞅准时机推销,一边恰如其分炫耀,而且口口声声承诺,必须要给哥们最优惠的价格。
  转型成文化人后,朋友们发现老高还热衷做饭,为了表达热情,他又毫不犹豫开了间所谓的工作室,时常邀请大家伙喝茶赏字画,还会精心做拿手的牛肉火锅。吃肉要喝酒,少了他自然不行,围着遮腰布的老高,从来都笑眯眯地推辞,可又禁不住几番热情诱惑,便毫不犹豫解下围腰,开始笑容可掬给大家敬酒,不同的说辞,说得对方不喝都不行,喝得不爽也不行。
  老高酒量大得让人瞠目,酒过三巡后就喝得停不下来,兴起时还会自告奋勇端壶,脖子一仰就是一壶入肚,豪爽之情常常散溢酒桌。老高这样喝酒,很少见醉过,用他自己的话说,能喝酒的人才值得交往,才能把别人交待的事干好。
  联系业务离不了酒,说到喝酒,老高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就是在酒桌上要用心喝尽力喝,即便喝醉也无妨。这样说也是这样做,就算自个在家里喝也是竭尽全力。有次为他家的龙凤胎办“赎身”仪式,当我东找西寻到他家时,他已经有些醉意朦胧,见我全家从西安过来,放下酒杯就要安排坐席,然后就喝酒,一杯杯轮番倒着,最终让自己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后来说起这事,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总会找各种理由搪塞。这是我第一次见老高喝醉,蜷着身体痛苦地躺在炕上呻吟着,上前轻拍他后背,想着能舒服些,可他一个劲地摇手,痛不欲生的模样至今难忘。
  虽说难受,可喝酒在老高眼里是大学问,都说处处留心皆学问,老高的有心是细致做事,让大家都很舒服,既不刻意去讨好,也不会轻视谁,对朋友尊重完全发乎于心,尤其是帮朋友时的豁达,就像喝酒一样看不出任何虚伪,在红尘滚滚的当下这是难得的。此外,为人处事方面他也上心,时常带些家乡的面粉、豆子、挂面、香醋和大家分享。“对城里人是稀罕物,虽然不值钱,但是村里人的心意。”几句话简单到位,让人不得不接受他的诚意。
  酒喝多了,身体就会难受。得知老高住院的消息时并未在意,还在电话里故意调侃了几句,笑他那么结实的身体怎可能去住院,直至从他唉声叹气的语气中,才知道这两周经历了生死劫难。那天早晨六点突然清醒后,老高左边的身体和手有些麻木,难受之余想起前晚喝酒时的情形,便怀疑自己是不是突发脑梗。他抓过手机一番百度,便径直起床约车去了距小区最近的医院,检查后果然发现脑干部位有出血点,只是老高还来不及害怕就进入到昏迷状态,等醒来时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从妻子口中才陆续知道这些事,他的表情开始变化起来,一阵冷汗后开始无尽地后怕。
  世事难料,等老高颤颤巍巍出院后,车无法开,酒不能喝,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着,“清零”的现状让他抓狂,只能庆幸自己还活着。为尽快让身体恢复如初,他找了家针灸馆做术后康复训练。烈日炎炎,顶着日头坐地铁换公交去诊所,然后又在妻子帮助下原路返回。来来往往的拥挤中,先前的自在突然都远遁而去,留下的成了残缺不全,老高苍白着笑脸,不再执着于事业上的社交,不再沉溺推杯换盏的生活,而是努力体验着生命的另一种乐观和平静,因为生活让他懂得了简单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