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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3年08月21日
戏曲演员如何进入规定情境
○ 榆林市民间艺术和戏曲研究院 张鑫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这是《毛诗·大序》奠定的“诗言志”的诗歌传统,也是高扬在中国戏曲表演体系大厦上的一面美学大旗。戏曲演员通过有意识的表演,为观众制造出精彩的非生活幻觉,又以情感力量,使观众在这些非生活幻觉中感受到生活真实,从而获得艺术审美和精神愉悦的双重享受。这样一个微妙又复杂的审美过程的实现,基底在于演员能否从规定情境出发,做出有内心根据的、有情感逻辑的舞台动作,实现表演人生和传播精神美的美学理想。
  戏剧人物所处的“规定环境”由剧作者规定,通过演员的表演展示出生命力和思想内涵。演员解读剧本时,从宏观的社会文化到微小细节都要加以注意,并形成自己对人物、人物关系的见解。如《斩颜良》,规定情境是关羽斩颜良,那么作为刘备阵营的关羽如何为曹操一方出战?关羽和曹操的关系是这个戏的关键。刘备兵败投奔袁绍,关羽却被曹操生擒,曹操惜才,留下关羽。“上马金来下马宴,十美女进膳曹问安”,厚待之重,可见一斑。然而作为忠义形象的文化符号,关羽却身在曹营心在汉,始终不忘桃园结义,对此曹操是心知肚明的,当袁绍派遣颜良文丑攻打白马时,曹操让张辽去请关羽一同观战,关羽一方面瞧不起颜良,一方面又怀有回馈恩情的想法,遂以“何惧小颜良”的慷慨斩颜良、诛文丑,立功于曹操。重点在于表现关羽的忠、勇、义。
  当演员对人物关系、人物精神状态、情感流程有了初步理解,便要从内心深处去相信这种生活的真实性,通过“我是谁、我为什么而存在、我该怎样办”的想象引导,用角色代替自身,用内心视觉去看剧中人物正在想着的东西,进而自然生发出真实的情感,做出合乎逻辑的行动。假使我是关羽,面对一个看重自己的“敌人”时,“我”的内心必然是复杂的。扬鞭打马上了土山,与曹操见面时的“我”,不卑不亢,简单一礼,虎步龙行,端肃整然。大睁双目仔细观战,只见兵山层层,许诸刀法凌乱,战马畏缩不前,心内发急,不自觉将身儿前倾,想象若是自己上阵,定让颜良小儿命丧青龙刀之下。这是“我”身为勇将的必然想法。许诸战败,十八员大将皆不敌,看得“我”直摇头,待到曹操说等到颜良杀上山咱俩都活不成时,“我”气得张开双臂,抖手抖冠,提袍甩髯又跺脚,主动说出要宽袍换铠上阵杀敌。重重行动与转折皆是性格环境使然,所有表演都紧扣人物内心世界,动作的目的、逻辑、顺序、内在根据鲜明而又深刻,即使无法直接从生活中获得体验,仅通过想象,也可以做到假戏真做,达到发于内而形于外的艺术创造成果,从而摆脱匠气、刻板乃至浮夸过火的演技,甄于性格化创作境界,进而塑造出舞台上独特的“这一个”。
  艺术的价值在于舞台动作的心理内容,而戏曲人物的心理内容如同“诗言志”的“志”一样,是主体对客观事物作出了异常活跃的能动的反映的精神情感产物。当演员成功地培植起自己所要扮演的人物的“心像”,外在的程式动作便有了灵气,当我们的动作、神情的变化源自内心而又揭示人物的精神生活,舞台上的人物也就有了“灵魂”,生动鲜活起来。这一切,我将之归纳为“心里有”。荀慧生在书中写道,“我体会这就是要注意研究人物各自不同的身份、历史、处境的意思。这个就叫做‘心里有’”。清楚明白地指出深入研究规定情境是演员做到“心里有”的唯一途径。
  戏曲的表现手段源于生活,舞台上的人物更是如同尘凡世人一样拥有喜怒哀乐之七情,戏曲演员演绎悲欢离合、人世百态,必须像生活中那样,在充满人的有机天性的自我感觉中“自然”地生活在规定情境中,一举一动,或唱或舞,无不是最真实、最有力的情感表达。惟其如此,方能达到“演谁像谁”的至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