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他突然接到保密局转来的电话,通知他即刻动身进京参加军委装备会议,便扔下嚼了两口的夜宵馒头,火急火燎赶上了东去的列车。可是陇海线上那个令日本鬼子垂头丧气的风陵渡,不知简易铁桥出了啥故障,生生在黄河边滞留了一天,等他赶到戒备森严的军委大院,会议已近尾声了。老司令成海平一见面就骂起来:你真是个蠢货呀,总部能通知你个总指挥参加会,就应该知道非同小可,你他妈的,以为我找你问跟老婆打了几个滚?等老首长骂得差不多了,他才明白这次军委竟然下了军令状,务必三个月结束工程建设,年底生产出合格炮弹,支援解放军即将开展的军事行动。是啊,作为司令的老部下,闻也能闻到一股正在弥漫的火药味,他估计这八成与解放台湾有关,那老蒋自从四九年逃窜到海岛上,整天梦想着把青天白日旗再插上南京总统府,凭着上次金门海战的侥幸,不停点地派人泅渡偷袭,更把反攻大陆喊得震天价响。不压住这帮匪徒的嚣张气焰,老百姓就没法平静生活了。但是,脸色铁青的成司令最后说,这是一项绝密任务,不准记录,不准传达。
所以,忽大年从西安火车站出来,没有直接返回工地,而是在摊贩手上买了两瓶西凤酒和一包腊牛肉,直奔伊万诺夫的住地,屁股一坐定便端起酒杯,磕磕巴巴冒了句俄语:干杯。老伊万兴奋地乌拉乱叫,一会儿工夫就把一瓶咕嘟了,想谈什么都变得轻松了。喝到最后,老伊万发现忽大年总是掀衣袖,经历过谋杀的老家伙一扔酒杯,一把攥住他手腕,质问袖子里藏了什么秘密。总指挥撸开衣袖,只见衬衣袖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俄语的中文注音。忽大年尴尬地笑笑坦白,写到胳膊上救急用。老伊万一拳打到他胸脯,猛喝下一杯酒:呵呵,你们中国人办法太多了!呵呵,谁说只有中国人喜欢酒桌上谈事情,苏联人更喜欢喝酒交流,一瓶酒下肚便应允抓紧调运设备。
以前忽大年一直在抱怨,苏联专家中午回去吃饭要三个小时,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于是他趁机提出中午可在万寿寺用餐,还开玩笑说这里的饭菜沾染了禅味,吃久了会羽化成仙的,以后回到苏联就可能被人供起来。但伊万诺夫却一板一眼地说,中国和尚不吃肉,他们要顿顿吃牛排,做饭的厨师会做吗?忽大年觉得加两个肉菜就可以弥补。
可是,英明决策仅仅实行了三天,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怪事。掌勺人发现,铁勺在热腾腾的白菜炒肉桶里搅动,竟然发出了哗啦哗啦的石碴声。厨师探底舀起来,居然发现了几块炭渣。忽大年过去捏起炭渣一脸凝重:他妈的,谁捣的鬼,这可是上纲上线的破坏活动。果然专家们端起饭盒,刚吃两口就嚷嚷开了,怎么拿猪食喂人?满嘴的沙子是何居心?当天中午专家们罢吃了,即使他差人上街买来鸡蛋糕和饼干,也没人愿意伸手去拿了。
眼看一顿午餐要演变成外交事件了,忽大年抓耳挠腮找来黄老虎破案,刁钻的老部下却提出了办案条件:不管以后查到谁,都不准袒护。他气得一把揪下军帽扔到地上:你爱查就查,不查滚蛋!
其实,这个也喜欢军帽的黄老虎从不敢懈怠,很快就把嫌疑锁定到万寿寺的小和尚身上了。
这个名叫释满仓的小家伙眉清目秀,常有人戏说他是唐僧再世,仅仅进庙修行了三年,佛经仪规知道得就比老和尚多了,也许用不了几年就能成为方丈。可自从万寿寺划进了八号工程范围,寺庙便进入了搬迁之列,于是大雄宝殿的佛像不见了,藏经楼里的书籍被烧了,连墙上的壁画也盖上了厚厚的白灰,除了寺庙外形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里边已找不见佛堂的影子了。
然而,僧人都遣散了,唯独这个小和尚死活不肯走,他说自己压根不知家乡在哪里,小小年纪就在外要饭,是慈悲的老和尚见他饿得头晕给了个馍,从此就吃住在庙里了,清晨打更早课,午间念经过堂,不经意间皈依佛门的。
忽大年本想把和尚们全部赶走,赶到已经动工的新庙堂去,可是这个小和尚去新地方转了一圈,又回来赖在庙檐下,打坐诵经,雷打不动,谁见了都觉得怪异,便硬生生把他赶出了寺院。小家伙竟敢盘腿坐到山门外给人难堪,终于使得总指挥动了恻隐之心。如今这肉菜桶里发现了炭渣,明摆着是在表达抗议,小家伙佛性顽劣,太有可能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