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父亲从部队回家探亲。看着老大不小的父亲,祖父就急着给他说了一门亲事。见面那天,母亲全然没有在乎父亲的家徒四壁,她的芳心早已落在穿一身军装、英姿飒爽的父亲身上,而父亲也被母亲乌黑的长发、明亮的双眸所打动,这次初见便是一眼终身。
婚事遭到了舅家人的极力反对。母亲坚决地对他们说:“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事不行!”1970年夏天,母亲不畏夫家贫,不惧后路苦,毅然嫁给了父亲。那一年,父亲25岁,母亲23岁。
婚后第三天,父亲就归队了。母亲用自己压箱底的钱置办家用,修葺土坯房。她既要照顾卧床不起的祖母,又要下地劳动,晚上还要在昏暗的油灯下纺线织布、缝衣做鞋。政策放宽后,母亲就开始饲猪养鸡、揽活刺绣,巧用心思地打理着一个贫寒之家,使远在部队的父亲少了后顾之忧。父亲常常将在部队上节省下的津贴和衣物寄回家来贴补家用,一家人虽粗茶淡饭却也亲暖和睦。
婚后不久,祖母就过世了,母亲一手操办了丧事。父亲接到祖母病危的电报从西藏赶回来为时已晚,他跪倒在地,手捧祖母遗像痛哭流涕。母亲体谅父亲的丧母之痛,陪着他度过了最为伤心的日子。几年后,祖父临终遗言:要父亲一辈子都要好生对待母亲。
母亲拿着针线,连续好几次都穿偏了。父亲见状,急忙接过去帮她。父亲劝母亲:“你也上了年纪,就别再做针线活了,快歇歇吧,做好的鞋子还有好几双都没穿呢!”母亲笑而不语,她拿起已经做好的一只鞋拉过父亲的脚让试。母亲做的鞋合脚舒适,经久耐磨,父亲一穿就是一辈子。
在部队,父亲因公两次受伤,以至于转业好久都没有恢复过来,一米七五的个子体重仅有90斤,母亲为此常常心里焦急不安。为了给父亲补身体,母亲养鸡、养猪、养羊,还把自家地里种的粮食、蔬菜换着花样做成美食给父亲吃。父亲去上班前,母亲总要给他大包小包塞上一大堆东西,直到包里装不下为止。
这些年来,母亲早已将自己的爱缝合在一衣一鞋里,注入一粥一饭中,那些饱含在密密针脚里的深情,那些融入到内心深处的关爱,是多么体贴、暖心啊!它胜似无数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这才是平凡夫妻最长久的幸福。
父亲也常常感念母亲的好。在母亲生病时,他不顾自己血压高,大热天跑遍了市里的各大医院寻医问药,把医生们给的建议用笔一一记下,详加整理后和我们兄妹俩商量最佳治疗方案。为了更为稳妥,父亲又独自到西安去了几回,不惜精力和财力请来专家为母亲主刀。进手术室前,父亲拉着母亲的手说:“放心吧,我等你出来。”
随着单位大修工程地点的不断流动,父亲与家的距离越来越远,然而春播秋收总是牵挂着父亲的心。每次回家,父亲必坐的那趟绿皮车趟趟超员,即使路途再遥远、途中多辛苦,他都会及时赶回家帮着母亲干农活,忙完后再匆匆返回单位,这种半工半农的生活直至他退休。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给母亲买过一束鲜花、一个生日蛋糕。他们的爱情没有惊喜也没有浪漫,言谈中总是离不开柴米油盐,但正是这些日常琐碎里的相濡以沫、克勤克俭,才使我们兄妹衣食无忧,顺利完成了学业。
父母也会像其他夫妻一样拌嘴、怄气。有次他们吵架了,父亲背起包气冲冲地离家而去,母亲甩出一句话:走了你就别回来。心直口快的母亲嘴上说着气话,却把燣好的臊子、蒸好的馒头装好,让我追出去塞到父亲的背包里。
秦腔还在唱着,慷慨激昂处,父亲会跟着节奏用手在腿上拍打起来,母亲也不由自主地哼唱了几句,开心又自在。
我常常被父母的爱情感动着。任皱纹爬满额头,青丝变成白发,他们清贫安乐,相依相伴,不离不弃,整整五十年,父母才是儿女最大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