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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3年07月14日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
《长安》(连载22)
○ 阿莹
  晚上,指挥部为苏联专家办了一场欢庆舞会,一帮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去了人民大厦。小翻译为此已给她们培训了两个礼拜,但等到真正上了舞场,灯光通明,乐器齐奏,姑娘们这才发觉都是些令人羞涩的动作,一个个被专家们拦腰抱住,脸颊便腾地涨红了,脚下也笨得走不动了,好像要被老毛子掳走似的。有个胆小的姑娘竟吓得蹲在舞池中间哇哇哭起来,把抱她跳舞的绍什古弄得不知所措,叽里哇啦地对小翻译发誓,绝对没有任何非礼动作。
  忽小月只好把她拉到舞池边,倒了一杯凉开水,小姑娘吮了一口冰得瘆牙,竟扑哧一声笑了。
  当然,这个舞场最招人注目的还是那个老伊万,他喜欢缠住小翻译,三步跳,四步也跳,一支曲子接着一支曲子。忽小月知道满池人都在瞅她,只好觍着笑脸变换着舞步,装出一副陶醉的样子,谁都以为这就是今晚的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等到一支舞曲停歇,老伊万挽住小翻译胳膊,到餐台倒了两杯红葡萄酒,一人一杯,一碰一饮,好像一对异国老少藏有什么故事,这让姑娘们既羡慕又吃惊,却只敢回到宿舍后,才揶揄起酸味的玩笑。
  忽大年在舞场间歇悄悄拉住哈运来交代:不管他了,咱们还按原计划招工。哈运来惊讶地看着总指挥:那怎么行?多出的人,工资咋发啊?忽大年瞅着旋转的舞池,狠狠地骂了句笨蛋,哈运来便又抱住身边姑娘跳起三步舞来。
  实在难以设想,如果当时有人冲上典礼台讨要说法会产生什么效果?这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当竣工典礼按部就班演进的时候,黑妞儿挤进了被绳索拦住的人堆里。昨天,她费尽心思终于追上了忽大年,心里却沮丧透了,尽管她已经知晓那个令人切齿的传言,但从忽大年那狗嘴里吐出来,还真的感觉不一样。出了寺院山门,她恍恍惚惚沿火车道牙往回走,几次都想迎着火车撞上去,很晚才走回小旅店,进门一头栽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在想那贼眉鼠眼的张狂样儿,好像不去论个一二三就此罢休,也太便宜了混账东西,于是她天一亮又赶了过来,却不想正赶上了一场热闹的典礼。
  这里的老百姓尽管生活在汉唐的浓荫下,尽管口口传承的皇家祭祀气势恢宏,却从没见过这般浩大的场面,又是大喇叭鼓噪奏乐,又是摇旗呐喊鞭炮齐鸣,即使过年闹社火也没这般热闹。老百姓开始以为这就是官家每年的祭春仪式,祈求五谷丰登、百姓安康,一个个都想挤近台前沾点喜气,却很快发现仪式不准老百姓靠近,不但拉了粗绳隔挡,周边还有端枪的军人站岗,见哪里拥挤就亮起嗓门:小心警戒线,枪子不长眼!
  大家都站在绳外猜想今天会演什么,是《三滴血》,还是《铡美案》,那么福态的戏台,咋看咋过瘾的。古城内外约定俗成,谁家过喜都要请戏班演上一本,甚至有那大户人家的孝子贤孙,老人驾鹤会请上戏班连演七天,何况今儿是官家过事,没准能演上十天半月,那就把一辈子的眼福养下了。
  但黑妞儿心里根本没有看戏的心情,不辞辛苦,千里寻夫,人倒是找到了,却躺到了人家炕头上。昨天,两人时隔十六年终于见面了,不仅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眷恋,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说当年出门时在喜纸背面都写清楚了。
  那片破纸片写了什么呢?她那天早晨醒来不见了丈夫,心里就乱麻般堵上了,收拾床铺在枕下发现了红纸,笔画潦草得像一堆柴火棍,她慌慌地拿去给黑大爷看,老人家只说他去投奔太行游击队了,还说忽家这个娃是个实在人,你就踏踏实实在家等着,等把小鬼子赶走了不信回来不认你。可是,日后的事态并没有朝着黑大爷宽释的方向走,日本鬼子投降了,忽大年没回来;新中国成立了,忽大年还没回来,现在可好了,竟然抱着小老婆躲到千里之外,搞起什么秘密工程来了。
  这个该刀杀的家伙咋把大葱味的嗓门撇得那么高?忽然,她瞥见一顶鸭舌帽从典礼台下的人群里晃了出来,好像看见她似的径直走来了。这个叫连福的人也算是个热心肠,如果不是他的透露,自己还不知在哪儿瞎撞呢。这个满嘴苞谷糁子味的小伙子,别看嘴角的笑不那么正经,内心还是挺善良的,以后说什么也要请他到黑家庄去坐坐。然而,连福越过警戒线,站到了一个隆起的粪堆上,东张西望,好像找人?鬼鬼祟祟想找谁呀?别是忽大年派来看管她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只有他认识她,黑妞儿一咬牙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到他面前说:你找谁呢?不怕把脖子抻断了?
  连福低头见是她喜出望外,朝黑妞儿诡异地一笑,故作神秘手指典礼台说:你看见老外身边那个蓝色连衣裙没?黑妞儿睁大眼睛,一片乌腾腾的人影,哪个穿裤哪个穿裙根本分不清。她没好气地问:看见又咋啦?连福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那个蓝裙子姑娘是总指挥他妹,他亲妹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