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天行心里那个冤呀,真是比窦娥还冤,本还指望着能在袁县长那儿领一笔赏钱呢,他咋知道那是美国人的飞机,除了日本人,他第一次听说还有个美国人,还有条张着血盆大口的叫鲨鱼的鱼,那是鱼吗?贾天行骂也挨了,打也受了,临了还得紧跟着袁县长向那个叫史密斯的美国人赔不是。他可是真开了眼界,竟然还有袁县长见了不停地敬礼鞠躬弯腰的比见了亲娘还亲的人。好在那个早已气炸肺的美国佬并没有和他过不去,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就被保安大队长乔大疤子的队员们扶上了大队长的马。贾天行早已飞出七窍之外的魂儿刚落定,袁大县长气却一点儿都没有消完,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一辈子都闻所未闻的差事。
“贾天行,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今天弄的大乱子还没有完,限你在今天之内,组织你们乡的精壮劳力,把飞机给我拉到城隍庙的大校场,防止叫共产党的人破坏。”
把这个黑咕隆咚的铁家伙拉到大校场?亏你县太爷想得出来!你以为那是一堆麦草垛子?况且,这儿离县城还有将近二十里地呢。再说,即使他把人召集齐有人拉,谁驾辕呀?万一赶着赶着滚到沟里,他那一百多斤不就报销了吗?贾天行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袁大县长,您得给我派一个驾辕的人呀,万一拉到沟里咋办?”
“贾天行,限你天黑之前,把飞机拉到大校场。你还有脸要驾辕的人!我打哪里去找?你自己想办法吧。实在不行,你就把飞机背到县城来。”
袁县长头也不回地骑上他的高头大马,被保安大队的短枪队簇拥着走了。
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贾天行可是倒了大霉,美国的飞机有什么了不起,原本还想能捞个赏钱,没承想自己碰了个鼻青脸肿,狗肉没吃成,缰绳还叫狗带跑了。这下可好,美国人的飞机,你自己还得想法子拖到县城大校场,毁坏农民的庄稼谁赔?这一路拉飞机的人去哪里找?路上万一把飞机损坏了怎么办?贾乡长越想越来气,不由自主地朝飞机的轮胎上就是一脚:“日他娘的,今天怎么喝凉水都塞牙哩。”看着贾大乡长一脸怒火的冤屈样,狗蛋和石头两个小头目也学着贾大乡长的样子抬起腿想踏两脚。贾天行那个气呀,上去就给两人一人一个耳光。
“你们这两个狗戴罐子瞎撞的家伙,这是你俩能踢的东西吗?刚才看你们趴在我后面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的样子,现在是不是在你娘肚子重新投胎了一次?滚,限你们两个小时内通知全乡每个保,一个保十个精壮小伙儿、两个木匠,在这里集合,把飞机拉到县城去。”狗蛋和石头一听乡长的训示,赶紧又踢又骂地吆喝着乡丁们叫人。拉牛背包袱可是这些乡丁的绝活,不用细分工,他们就轻车熟路地向各自承包的村子狂奔而去。
贾乡长可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他见过马拉车、马拉人、马拉磨子,也见过人拉车、人拉型、人拉磨,可就是没见过人拉飞机。好在各村来的人还齐整,不到两个小时,飞机四周就黑压压挤了快二百人。贾天行见状并没有表扬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各保长,还是破口大骂个不停。
“真是日了他先人哩,平日乡上叫抽几个人干活,死活不灵光,今天怎么了,呼啦啦来了一大片?”
“报告乡长,各村刚一听说拉飞机,就都痛痛快快地把人喊叫来了,你看,这二十多个木匠连家伙都带齐着哩。”
狗蛋神采飞扬地向贾大乡长汇报着,还以为自己终于给乡长撑了门面。
“狗蛋,你个狗日的,你先人叫你糟蹋得在坟上跳舞呢!叫木匠带着这些锯呀刨呀斧头呀这些盖房的家伙干什么,把飞机大卸八块吗?我叫你们把这些金胳膊银手腕的木匠叫来是让他们当诸葛亮,是来给我出主意想办法的。你这个瓜!”
贾大乡长一看见那些木匠背着背篼装满锯子凿子刨子锤子等木匠工具,哭笑不得。
贾大乡长组织的这一二百人可是过足了眼瘾,看尽了西洋景。这些几辈子都和黄土打交道的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有几个人见过在天上飞的飞机呢,更何况,让他们亲自拉飞机。一听乡丁说拉飞机,他们个个都撇下手中的活计争先恐后地跟着乡丁的屁股跑来了。每个保要求来十二个人,不到一个时辰,看热闹的四村八邻的百姓就来了五六百号人。李王村的王聋子是个有点儿智障的半拉子木匠,乡丁没要他来,他一听说,也自告奋勇地撵着人流来了,全乡的木匠把式都来了,他不来凑凑热闹,以后还咋在这乡里揽活?卸飞机可是个过眼瘾扬名声的好事情,他那良心叫狗吃了的保长侄子竟不叫他,还说什么优中选优,叫他歇一歇,不选他那不就证明他起码不优吗?王聋子才不管什么保长乡长,拨开人群就拼着死命往飞机跟前硬挤,嘴里还不停地嚷着:“王大木匠来了,王大木匠来了。”王聋子“大木匠”好不容易挤到飞机跟前时,背篼已被挤压得没一点儿样子,他一见飞机,背篼一倒,抡起刨子就往飞机机翼上刨,嘴里唠叨个不停:“我来给咱们开第一刨。”这个忽然上演的场面可把贾大乡长吓坏了,掏出手枪朝天放了三枪都没有镇住。狗蛋、石头几个见状,不由分说冲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王大木匠”摁倒在地,趴在又聋又半傻的“王大木匠”头前比画了半晌,“王大木匠”才听明白了意思,蔫了下来。可就在狗蛋几个刚一松手的瞬间,“王大木匠”一口老痰就“呸”的一声啐到他们的脸上。“你这个瞎瞎侄子,这么好的事情差点儿都忘了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