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父姓张名讳景春,西安市长安区子午镇递午村(因转音今读九村)人,1992年仙逝,享年78岁。属兔,我查了一下黄历,当是1915年出生。
岳父原本长安仁村人,从小很可怜,出生4个月丧母,12岁丧父,真可谓年幼失怙。丧母后,被寄养在奶妈家;丧父后,十几岁的他便离开本村东游西荡,开始给人打短工;闲暇没活干了,就去舅、姑、奶妈等亲戚家混吃蹭饭。1932年冬,徐向前部队经过子午的时候,时年18岁的他随部队走了。从此,他跟部队转战南北。
岳父在世的时候,多次给我讲过,辽沈战争期间,他的部队驻扎在辽宁葫芦岛。后随军南下,参加平津战役等解放战争。1949年后,赴朝参加抗美援朝战争,担任51号兵站站长。作为站长,他的职责就是给所辖部队分发枪炮子弹。因此,部队的团长、营长们为了能让多分给一些补给,都和他套近乎,拉关系。岳父曾获得解放东北纪念、解放华中南纪念、抗美援朝纪念等多枚勋章。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他回国在江苏休养、学习。先转业到中共长安县委工作,后历任长安县服装厂书记、铁器厂厂长、农机修造厂工会主席等。1962年,国家经济困难,岳父响应党的号召,动员岳母从商业战线下放农村,落户到九村九队。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岳父响应毛主席“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号召,带头挖防空洞,因井绳断裂,不幸跌倒受伤,被送到西安红会医院抢救治疗,得以恢复;后又因患心脏病,在西安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住院治疗4个月,痊愈出院后,即回九村休养,再也没有上班。
那时,因为在曹村南边要修一个军政干校,所以曹村周围各村包括九村、甫店等村子的农家都住进了修建军政干校的战士。驻村部队的领导闻知岳父的战争经历和身份后,便时常邀请“首长”给战士们作报告。战士爱听战争故事,岳父一讲就是几个小时。岳父每次作报告回来,都特别高兴。
岳父少年命苦,历经坎坷,战争中死里逃生。他知道幸福来之不易,因而倍加珍惜;知道生活中任何困难都是暂时的,因而每每给人以劝说、安慰和鼓励。
1989年,我和爱人从汉中调回渭南工作,爱人工作一时没有落实到位,上不成班,连续七八个月一直住在娘家,情绪极为不佳。我每次回去,爱人在问知工作仍未落实后,便不免对我发脾气,埋怨我不该把她调回来。而每当这时,岳父总会从旁劝说宽慰女儿:小蔡跑着呢,慢慢就会好的。
当时,对于调动,我亦有所后悔,但难于向人诉说,只能苦水往肚里咽,只能东跑西颠,试图另换一个单位。但换单位何其难矣!后经家人动用关系,爱人工作单位方得以落实,其心情才有所好转。
那时各单位都是公房,住房普遍紧张,不像现在可以自己买。她作为新职工,分房自然轮不上她,只能住在我调入的单位。而我的单位也同样没有住房,宿办合一,且所在三楼没有上下水,带着两岁多的孩子,生活极为不便。
爱人虽然有了工作,但毕竟住房条件远不如原来单位所住家属楼方便,生活的巨大落差,稍不如意,就会触动爱人的负面情绪,就会朝我倾盆发泄。
两年后,单位终于给我分了一套五六十平米的旧单元,爱人的心情终于大为好转。爱人和我商量,想把父亲接来小住一段。我说:“好!”
1992年,岳父住院的时候,我去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联系出版我的译著《域外幽默》,当时因为天热,我在八里村公交站换乘,等候3路公交车时,见站牌下地上树荫处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我的二挑担张秦龙兄。他见是我,便给我说了岳父因病住在西安医学院,并说了科室和床号。我到出版社办完事就直接去了医院,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岳父及其家人,看望了解情况后,当天下午连黑赶晚回到渭南,给爱人说了岳父的情况。第二天,爱人就请假回西安到医学院探视父亲了。
几天后,岳父去世。
30年过去了,但岳父给我的印象依然如故:他坐在自家前门口,面朝西,抽着烟,旁边地上放着他带盖的茶杯,独坐或与人聊天。
每见我们回来或听到我们叫一声“爸”,岳父就高兴地说:“我娃回来了!”随即站起身来,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提着板凳往回走,我们则紧随其后,跟着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