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春天,是从氤氲而来的茶香开始的!
经过一冬的肃杀,草木萌动,万物复苏。明代唐寅诗言:“买得青山只种茶,峰前峰后摘春芽。”春分前后,茶农翘望郁郁葱葱的茶园,似乎闻到了沁人心脾的缕缕清香,“得天时为急”,放下手头的一切,盘算着当年的茶事。他们分工明晰,或躬身于茶岭,或容身于焙房,“不逆物性”,把新鲜茶草揽于囊中,再经妙手,精心制作成品相和内质俱佳的茶。此时,凡置身于境域,所到之处,茶香四溢,扑鼻留香。明朝万历年间,霍山县令王毗翁,在其治下,闻此状况,欣然赋《黄芽焙茗诗》曰:“露蕊纤纤才吐碧,即防叶老采须忙。家家篝火山窗下,每到春来一县香。”
好山好水出好茶。我的家乡安徽省霍山县,地处大别山区,最高峰白马尖坐落其境,山峦叠翠,连绵纵横,76%的森林覆盖率涵养了富足水源、峰林溪流,在峡谷,在丘岗,相互交汇,孕育了如梦如幻、如歌如泣的云雾,终年缭绕,随花草的幽香,弥漫于茶树间,与之亲密相拥,浪漫而自然地生长。霍山地处北纬31°最宜茶区,且茶园大多分布在海拔400—600米的山腰、岗坡,植被厚实,葳蕤茂盛,自然的风化和草木的腐殖,土壤砾质化,通透性强,利于茶树根系生长发育,“木秀云腴,于此露灵”。海拔的高度、种类浩繁的植物,生物多样性丰富,决定了病虫寄主繁多,茶季病虫微乎其微,茶农无需使用农药,而世代施用农家粪便为主的有机肥肥沃土壤、提高茶园肥力,是出于对茶树的厚爱和回馈,使之持续产出“韵致清远,滋味甘香,足称仙品”的好茶。
古往今来,无数名家、名著对我家乡的茶叶推崇备至,卷帙浩繁。司马迁《史记》记有:“寿春之山,有黄芽焉,可煮而饮,久服得仙。即茶称瑞草魁,霍茶又为诸茗魁矣。”“茶圣”陆羽在其《茶经》记载:名茗“生盛唐县霍山者”。明代许次纾的《茶疏》,历来被业内学者公认为古代茶叶制作和品饮巅峰之作,其曰:“天下名山,必产灵草。江南地暖,故独宜茶。大江以北,则称六安,然六安乃其郡名,其实产霍山县之大蜀山也。茶生最多,名品亦振。”
古人的赞誉和首肯,不是没有理由。最具代表性的“霍山黄芽”,自唐以来即为贡茶,与黄山、黄梅戏,并称“安徽三黄”。如今,看黄梅、登黄山、品黄芽,已成为真正到过安徽的打卡标志。“霍山黄芽”已列入国家地理保护产品,系中国驰名商标,入选首批《中欧地理标志协定》保护的中国100个地理标志产品名录。
自然的恩惠和青睐,茶农的习惯和坚守,使我家乡的茶叶擅草木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为茶而生的采茶女,对茶叶饱含深情和期待。采茶季节,如果亲历漫山遍野的茶园,观摩采茶过程,你会看到,她们的纤纤玉手在茶树的舞台上,遵循“以甲则速断不柔,以指则多湿易损”,舞蹈出精湛的采茶艺术,令你眼花缭乱、赏心悦目。她们与生俱来的眼力、聪慧敏捷的睿智,指挥一双双巧手,运指如飞,在上下左右的穿梭中,纤细细指,准确地将翠绿的一芽一叶、一芽二叶初展,纷纷提采,落入茶篓,而开口芽、紫色芽、虫害芽、霜冻芽,绝不会鱼龙混杂其中,如果端详细审,茶篓中的针针嫩叶,大小划一,色泽均匀,沾着露滴。鲜叶汁液悄无声息,散发茶草的淡淡清香,身临其境,身心舒展,惬意畅快。
一片树叶,华丽转身为茶,必经高手焙制,以达色香味殆绝。茶人说,茶叶是时辰草,过时即草。即时烘焙是关键。焙茶师傅与茶结缘,与茶共生,他们深怀对茶叶的深爱和理解,制成的茶,呈一枪一旗,挺直微展,均匀划一,润绿披毫,内质丰富,清香持久。焙茶的悟性有所高低,经验有所上下,但手工焙制“霍山黄芽”,他们一定会遵循世代传承的独特工艺,从容致力,经过鲜叶处理、杀青、做形、摊凉、初烘、闷黄、复烘、摊放、拣剔、复火、成品装箱,十一道手法,循章而行,缺一不可。唐朝刘禹锡在《西山兰若试茶歌》中说:“自傍芳丛摘鹰觜,斯须炒成满室香。”传统的“霍山黄芽”制作标准和工艺,分别被纳入国家标准和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家乡的茶季,茶坊里外,街市村庄,处处充盈着袭人的清气之香。客人前来问茶,焙茶师傅会用掌纹里浸满茶叶汁液的双手,捧一捧刚刚出锅,品相、内质俱佳的新茶,凑到客人的鼻前,一枚枚形似雀舌,舒展俊挺,醇香扑鼻,得到赞许和肯定,他们的皱纹也会随之舒展,成就感无以言表,而茶香也伴随笑容,飘荡里外。
一县茶香。与茶有约,以茶会友,人们从四面八方朝圣般纷至沓来,寻茶、请茶、品茶。在古代,经过茶马古道,家乡茶走出国门,当下,通过“一带一路”,家乡的茶香,飘向了更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