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清明节,不是雨纷纷,不是欲断魂,而是无穷的希望和欢乐。
小时候盼清明,不亚于盼春节,因为过清明同样有好吃的好玩的有新衣服,还可以享受春天独有的美妙。
清明清明,神清气明。
一大早,我们换上崭新的单衣,虽然乍暖还寒,但那细碎的小花褂一上身,感觉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穿戴好后,母亲让我们用菠菜水洗洗眼睛,说清明这天用菠菜水洗了眼睛,一年都清澈明亮。
三姐折了长长的柳枝和翠绿的松枝回来,大姐挖了长相茂盛似开非开的老公花也到了家。母亲选一根长而挺的柳枝,把老公花和松枝捆在一起,拴在柳枝的末梢,然后把柳枝插到房梁之上,边插边说“老公花,吊屋巴,蝎子蚰蜒不到家”,重复三遍。据说这样做,家里就不进蝎子蚰蜒,不会对孩子造成威胁。随后在门楣、墙角也插上柳枝松枝,狗狗的脖子上也戴上了柳圈。
二姐端出一大盆刚煮好的鸡蛋,母亲让我们每人选三个,我们拿了蛋,顿觉很富足,因为那时,一年到头轻易吃不到蛋。之后,母亲拿出红的绿的颜色,让我们染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我们兴奋地忙碌起来。
杠蛋是一种很好玩的游戏,谁都想杠赢,但往往蛋大的或者有技巧的赢得多。如果有一个鹅蛋在手,就会天下无敌,但轻易没人用鹅蛋或鸭蛋对人家的鸡蛋。不公平竞争,胜之不武,况且一旦对手们计较起来,就打架。对等杠蛋要想赢,需要技巧,通常是拿蛋充实的一头跟人家杠,而且要手握得多一点,只留一点点蛋尖,手一辅垫,蛋就不容易破。
荡秋千是清明必须的项目。那时候,差不多家家都在院子里或者墙外头吊一个小秋千哄孩子玩。但清明节这天,男女老少都会到生产队的大秋千去。看大人荡秋千特别刺激,他们一上荡板,就憋足力气,前后用力,几个来回,秋千便高高地飞起来,那动作前蹬如大鹏展翅,后蹲如雄鹰俯冲,不荡到与横梁持平决不罢休,看得人既惊又羡,发出一片喝彩一片呐喊。
孩子自己是不敢上去打的,须是大人带了才行。三姐是打秋千的高手,我和两个弟弟都抢着让她带,她总不愿意带我,因为一到高处,我就感觉天旋地转,吓得尖声叫着贴住她的身子,她用不上力也把握不住平衡,只得放弃。排上一次号不容易,荡不出最高水平,她很颓丧。
吃春,踏青,是孩子们最踊跃的。
半晌,吃过鸡蛋,便向南河走去。河边柳树长长的枝条如婷婷的舞女,妩媚,顺从,风让她怎么舞就怎么舞。孩子们全不懂怜香惜玉,折一把下来,胡乱编成柳帽戴在头上,浩浩荡荡地过河去。
榆树上串串榆钱已显老相,但没人计较,捋一把放到嘴里,仍然感觉糯糯的香甜。
山根下,几棵老杏树在风中招摇,油油的叶子跳着金光,如豆的青杏在斑驳的光影里若隐若现。孩子们上树就摘。猛不丁地一声大喝,吓得哧溜从树上滑下来,有的孩子跑一大阵子才发现裤裆刮破了,捂着裆羞赧地笑笑,还不忘分食小杏,那酸涩苦味惹得大家直咧嘴。
翻过山坡,就到了一片低洼的茅草地,里面有花有树,旁边有山溪,溪边丛生着芦苇和香蒲。
谷荻,是孩子们的最爱,清明节的谷荻是最鲜最嫩的。孩子们弯着腰,在一棵棵茅草中寻觅,草中心那银针般的谷荻,点亮了孩子们的眼睛。轻轻地拔出来,剥掉外皮,露出一条白色的软软的毛絮,小心地拿出来放进嘴里,甜、嫩、鲜、糯,这是春天的味道,这是大地的精魂,这是儿时最美味的零食。
吃够了,便肆意地玩耍。掐花,捞鱼,在草丛里翻跟斗。芦苇油光闪亮,拔一根做成苇笛在嘴里吹响,便想起了牛背上那个吹着短笛的牧童,春天的景致便又深了几重。香蒲柔软的长叶,闪着妩媚的诱惑,采一片叶子做成指环,让每个手指盛装出席在春天。
饱满的春景,在浓绿里闪着光,放着亮,满心满脑的喜悦,如莲花的花瓣,一瓣一瓣地绽开。
清明节,遥远的记忆,年年,异常清晰地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