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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3年02月22日
迎春花
○ 马卫刚
  乡下的老屋位于黄土梁向阳的坡根下。门前一条水渠,宽一丈有余,水终日细麻绳似的流着。屋后是一个瓦刀形的小院,栽着两株石榴,一株桃树。在院墙西北角那个刀把儿处,堆着些砖头瓦块,不知从何时起,碎砖缝里长出了几条枝丫。
  我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那株桃树,每年二三月间,满树桃花灼灼开放,甜丝丝的花香透过窗缝,弥漫整个屋子,洇染着我的梦。夏天来了,火红的石榴花开了,大朵小朵,在枝柯间晃动,阳光透过树缝照过来,把影子投在地上,风移影动。鸟鹊也赶来凑热闹,叽叽喳喳,把平常的日子诠释得恰到好处。
  开春,我去后院取替换的砖头,惊奇地发现那几枝光光的枝丫,竟吐出了米粒大的新芽。那芽是淡淡的黄,像叶芽,像花苞。我用指甲轻轻抠一抠,黏黏的,泛着点新绿,把手放鼻子底下闻闻,似有若无的草腥气。
  几天后,院墙角的砖瓦缝里又伸出了好多枝条,从粗到细,由深绿到嫩绿,四散开来,就像花馍上插着许多绿筷子,像荒原上长出的绿草。那枝上零星地点缀着几朵小黄花。花瓣柔柔的,嫩嫩的,摸起来极舒服。我十分确定,这是迎春花。
  没想到,爸一看到这迎春花,就立刻阴沉着脸说:“这犄角旮旯里啥时间长了这苫坟草,还是趁早把它挖掉吧,这东西不吉利!”我小心说:“让它长着吧,又不碍什么事。”爸白了我一眼,语气坚决:“前湾后梁的坟地上,到处都是这种东西。看又不好看,种上又吃不成,闻起来没有味,割下来又不能当柴烧,你说有啥用?坟地上的东西栽在家里,你不觉得败兴,我还觉得晦气呢!”
  隔了两天,爸找来铁锨镢头弯镰,刨挖了半晌,才算把迎春花清理干净,只是有一条根是从院墙外钻土而来的,只能用铁锨沿墙根铲断,算是留了点“残渣余孽”。清理出来的枝干和拇指粗的根,拍打干净,扔在砖头瓦块上,任日晒风吹雨淋,渐渐干枯,泛着惨白的光。
  后院里没了迎春花,还是和以前一样安静。桃树开花了挂果了,石榴树开花了结果了,像一出出热闹的戏剧,有它们主宰的后院,当然不会寂寞,只是刀把形的角落里,平坦的地面上再无任何生命的迹象。
  离开老屋,我进了城,常常满身尘土,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偶尔也会遭人轻贱,也会被人忽略,但我从不退缩,也不自暴自弃,始终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靠着这一份努力,我踏踏实实地活着,活得有滋有味。现在我退了休,又回到了乡下的老屋。后院里的两株石榴树还在,只是那株桃树,因病虫已半树干枯,倒是覆满落叶的墙角,竟奇迹般地长着一大蓬迎春花。经过二十年的岁月,细长的藤条从院墙角的腐殖土中,从砖瓦的缝隙中纷纷伸展开来,扩散至整个角落。那枝条稠密如一树绿瀑,密密匝匝,层层叠叠,既相互交叉,又各自独立,清新自然又接地气。
  我想,人真的应该向迎春花学习,尽管身份低微,尽管条件不好,但也要靠着自身的努力,挣扎着开出希望之花,不一定非要高洁成莲,不一定非要绚烂似桃,只要精细地把握好每一天,自会生出属于你的平凡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