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零星地洒在山野,它慢悠悠吹过了惊蛰,又吹过了清明。吹来漫山绿晃晃的茶叶芽儿,细细嫩嫩,像小婴儿的手。
站在众山中的一座高峰上,放眼四顾,富春江滔滔地流,是绿的,翡翠的颜色。茶山是绿的,黄绿和新绿一簇一簇缀了一山。再离了这些,春天,是绿的,看人,亦是绿的,像打翻的绿色油彩沾在画布上。
取一把小茶壶,抓一小把去年的绿茶丢入,用小火炉慢慢地煮着。看茶烟袅袅,盘旋着升上苍穹,消散……茶色澄亮,还映了一朵懒散的云在上边,微抿一口,甘甜中夹杂着若干苦涩。
去看过农人采茶。
手在低低茶树上穿梭,瞅准了,掐下一根绿色的新芽,丢入背篓。一座山上,一大片茶园,十几个茶农像树丛中的几枝花,影影绰绰散在山上。
一个大姐扎着红头巾,身着玫红外套,一头利落的马尾,神情专注。手在树影中闪来晃去,半晌,已是一大篓茶叶。快采完一篓,大姐舒口气,甩甩手,才发现站在一边的我。
她笑了,黝黑的方脸,不大的眼睛,还有她额上跟着笑的皱纹都透出一种朴实、憨厚的农民的样子。我不好意思,挠头转身想走,她叫住我,用不太标准的夹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问:要不要来试一试?我迟疑了会儿,大姐却直接将手里的竹筐递给我:“要试就试撒,啷个(哪里)用得着羞。”
接过竹筐,我趁机看了看她的手。
那一双手,现在仍记忆犹新,和大姐的脸一样是黝黑的,大抵是由于风吹雨打,有些开裂,指甲有些黄,显然是历尽了沧桑,任何一个老茧,都有各自的故事。
我像模像样背上筐,将手探入茶树里,顺着它的枝干揪下了一小片新叶,那是新鲜的水灵灵的绿,宛若丹青未干,提笔染点欲穿。又顺手丢入筐里。采着,几只早出的蝶儿舞来了,晃晃悠悠,竟落在大姐的头巾上。
她早已开始了新一轮的采摘,与我并排站着。她鬓边垂下几丝细发,随风一上一下翻动着,阳光勾勒出她并不挺拔的身材,又照着她滴下的点点珍珠似的汗珠,落在茶树丛中。
我想,只有她这样的汗水,才能养出这样生机盎然的茶园吧。光有阳光、水和泥土是不够的,那样的茶喝上去没有滋味,必定得有这样的茶农,和她所热爱的茶山。
将头埋入茶叶里,春天扑面而来,夹杂有泥土的一点儿泥腥味儿,和茶农厚重、质朴的味道。真香。
小火炉中的炭渐渐燃尽了,茶壶盖不再突突地跳,而茶叶的清香仍绕着小小的园子转呀转。盖孔中还有一丝的蒸汽向空中飘着,像是素描的炭笔勾出了一个人的面庞,是谁呀?茶农吧,茶也有自己所思念的人儿呢。
春山半是茶,一半是茶,一半却是茶农,他们忙碌在山上的各个角落,点缀了山坡。
深吸一口气,呵,春风仍吹,江水仍流,而茶树上绿的深了又浅,浅了又深,茶农去了又来,来了又去,留下了他们的笑脸和岁月。不经意的一刹那,他们回首远眺那山那水那茶园,潇洒一笑,口中唱着山歌。
那歌声远远传出,又被春山中的茶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