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一发小从上海发来微信,头一句便问,老家现在烧炕没?他说,记得小时候,一到冬天,坐落在黄昏里的村子便被烟雾笼罩。氤氲在村子上空浓郁的烧炕味,让他颇有些怀念。
是啊!一直以来,我似乎忽略了家乡那种独有的味道。
南人住床,北人睡炕。进入冬季后,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烧炕,即使是在白天,炕也烧得热乎乎的。烧炕也是有讲究的。入冬前要储备好干柴火,诸如秸秆、麦草、包谷皮之类,一旦下了雪,这些东西可是不好寻的。这些火料通过炕门填塞进炕洞里,等火势大一点的时候,继续填充,这时挡住炕门,任凭浓白的烟雾从烟囱里往外钻。做好这些还不够,有时为了避免火堆聚集而导致炕上出现局部热,则需要准备一根长约两米的木棍,等火势再大一些,需用木棍将火团捣匀,这样,整个炕上都会变得温热、舒适。
北方的火炕用途广着呢,你如果仅理解为供人睡觉,那似乎也太小瞧它了。在我印象中,一下雪,我们姊妹三个没地儿玩,炕上就成了游戏场所,被子叠好后放在炕头,床单铺平展,疯狂地“你推我搡”便开始了,翻下炕去,时有发生。有一次,我们跳得猛烈了一些,炕面凹陷了下去,父母气得火冒三丈,又舍不得打我们,只好请匠人修缮。除此之外,炕上还能烘干辣子、蒸发酵面、施压葛布(做鞋底用的布板)等。
冬天,田里没了农活,我经常随父母串门。每到一家,主人不问三七二十一先招呼上炕,这也算得最高礼遇。炕上放一张小矮桌,乡下人唤作炕桌,殷实的人家会摆放一些干果来待客。有时恰巧赶上饭点,他们往往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包谷糁,上面放一撮切得很细的红萝卜丝。顿时,一种天然的、原始的香气扑鼻而来。到最后,垂涎三尺的你连碗筷也会舔得干干净净。
屋外白雪皑皑,屋内人们围着低桌盘腿而坐,谈天说地,时光似乎过得很慢。
火炕的构造和样式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原先的炕都是土坯子盘成的,家里孩子多的话,炕就要盖大一点。在北方,父母和孩子们挤一个炕上,不足为奇。土坯盘的炕预热比较慢,且散热也快,有时天不亮,人就冻醒了。后来的新式炕改用楼板,则大大弥补了土炕的不足:需要柴火少,加热快,热区也比较匀称,持续时间又长。父亲说,关键是结实了,娃们再也蹦不塌了。近几年,炕的外形又有了很大的变化,轻巧、时尚了许多,乍一看,像极了一张砌满瓷砖的床。
随着生活条件的不断改善,大多数家里原先的土炕还是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电褥子,这省去了过去烧炕的许多环节。我曾经给爷爷推荐过使用电褥子,说它如何方便。爷爷尝试了几个晚上,便把电褥子还了回来,说他上火了,还是睡炕吧,既节能,又暖和,这种电玩意他实在睡不惯。
我们的祖祖辈辈都是睡炕过来的,他们在炕上诞生,扶着炕沿学会了走路,成年后又在炕上孕育了下一代,最后,他们也是在炕上老去。炕上,承载了太多太多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此时正值冬季,置身繁华之地的我,眺望家乡方向,微闭双目,仿佛又闻到了烧炕的味道。原来,炕味就是家的味道,一种简单而又朴素的情怀。
猜想,身在上海的发小怀念炕味的原因,也大抵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