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3年01月04日
春节旅行记
○ (美)帕特里夏·伊萨克斯·雷希尼奥 姚硒睿 胡宗锋 译
  就在我无法忍受灰暗的天空和单调的食物的时候,西安的气氛因为春节的到来而改变了。春节为这座城市带来了新的面貌:人们打扫房屋,还旧债,买新衣服,无比期待着这个特殊的日子。春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人们聚餐、放烟火、家庭聚会以及互送礼物。
  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动身去香港见我父母。我们买了些旅行用品:饼干、葡萄干、牛肉罐头和草莓酱;一个搪瓷杯;一个手电筒,一些别致的邮票和景泰蓝的小礼品。当学生们回去和家人团聚时,我和高斯准备带着我的父母在中国旅游,就像我小时候坐火车游览美国一样。
  一位学生借给我们一本旅游指南。指南里有地图,虽然很小,没什么细节,但还是让我看到了这次充满冒险旅行的一瞥:南边的四川省布满了蓝线,我能想象到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或许还有丘陵。四川的省会成都是像西安一样的网格,我就想成都和西安一样平坦。重庆地图上的道路错综复杂(我们会在那里乘船沿江而下),肯定是有山。我闭上眼睛,想象着那里与西安平坦和黄色的干燥截然不同的风景。
  外办给我和高斯办理了国内护照、出境和再入境签证,为我们订了去邻省四川的火车票,那是我们旅行的第一站。
  我们的那趟车始发站是北京,那天下午一上车,车厢里看起来人已经满了。上铺放着一捆捆的物品。度假旅游的家庭占据了过道的座位和下铺的位置。男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抽烟或嗑瓜子,瓜子皮直接吐在地上。妇女们围着穿着开裆裤和鲜艳棉袄的孩子们聊着天,和我们同在一个隔间的一对中国夫妇邀请我们坐在下铺,直到睡觉的时候,高斯和我把行李扔在两张中间的铺位上。
  火车向西穿过陕西行驶,梯田状的黄土山丘越来越高,越来越密。列车蜿蜒穿过瀑布和积雪,驶过被洪水冲刷得光秃秃的河谷。夕阳西下,我开始干在家里就在缝的被角。车上的女列车员和坐在我们旁边的妇女看到我拿出的针线活后很感兴趣。她们问我用的是什么布料,被子做好后有多大,是不是美国妇女都做针线活。高斯充当我的翻译,我向她们解释说拼布绗缝被是一种传统的美国工艺,很多美国人还在做。我对她们说做好的被子是用二十多个方巾拼成,就像我随身携带的那一堆一样,女人们听了后微笑着点头赞许。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和高斯坐在黄色的灯光下打牌、吃零食。旁边的人都聚了过来,看着我们手里牌上精心设计的图案,问高斯玩牌的规则。高斯亲切地与他们交流,告诉他们玩的规则。人们小心翼翼地说着“大王”“小王”“红桃”和“方块”的英文和中文。有个人不停地重复着高斯的话,好像要把它们背下。
  当晨光划破天空之际,我欣喜地发现映入我眼帘的是四川乡村那种朦胧的绿,比地图上显示的还要郁郁葱葱。山间的乡村河流纵横,茂密的竹林点缀其间。镜子般的稻田填满了乡村之间的山谷。
  中午时分,我们到了成都,这里是四川的省会,也是通往西藏的门户。
  成都的两层老房子门朝着街道,木制百叶窗为夜晚提供了一个安静和隐私的环境。市场繁荣,满是衣服、日用品和农产品。作为邓小平的故乡,四川是私营企业的试验场。
  我们漫步在一个个像迷宫一样的摊位间,一堆堆编织复杂的篮子和红灯笼上面飘着棉花糖色的薄纱蚊帐。我和高斯看到一群穿着黑色长袍、腰间系着五颜六色丝带的藏人。因为语言不通,我们只好停下来,相互咧嘴咯咯笑着,表达互相之间的亲切,在这汉人的海洋里,我们是惟一的少数民族。
  重庆没有意大利村庄那种整洁和铺着鹅卵石的魅力,但徒步探索城市的感觉是一样的。重庆坐落在河流冲刷出的陡坡上,主要干道像地图上的等高线一样缓缓地蜿蜒在群山的两侧。
  公共汽车在主干道上行驶。小街道都是步行,一直上坡,直到坡度太陡,就变成了台阶。自行车在这个城市里用处不大,大家都乘公共汽车。
  我们此行的下一站是乘船,穿过著名的长江三峡。
  在船上的第一个早晨,服务员带着我们一小队外国人来到船后面一个半圆形、有三张桌子的大房间来用早餐。弯曲的窗墙把房间与船的后甲板和侧甲板隔开了。
  我们就座后,送上来的有烤面包、炒鸡蛋和加炼乳的苦黑咖啡。窗户外的甲板上聚集着看我们的人群。人在玻璃上挤得密密麻麻,我们只能看到人头顶上那一点点灰暗的天空。当我们搅咖啡,在面包上涂果酱,把杯子和叉子举到嘴边时,他们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困在房间中央,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钉在陈列柜里的蝴蝶。此乃我人生中最不舒服的经历之一。同时,为自己的特权感到羞愧,为人们的盯看而愤怒。
  在三峡被下游建设的大坝淹没之前,乘船游览将是我们一睹其美景的好机会。在黑暗中航行太危险,所以我们在万县停船过夜。
  夜间抵达武汉,去火车站的路上经过市中心,我惊讶地看到了一串霓虹灯,这是邓小平对中国未来的另一憧憬。在这座阴暗的城市里,欢快闪烁着的霓虹灯似乎有点孤独。当我们向南和向东,朝着沿海地区行进时,感觉发展的步伐加快了。
  在农历新年的前夜,我们登上了去广州和香港的火车。我们会在那里见到我的堂哥,并和父母团聚。大多数中国人都和家人一起呆在家里,火车几乎是空的。列车咣当着,高斯看书我做针线活。夜晚的黑暗中能见度很低,但当火车隆隆南下时,我的脑海里满是我们进展的情形。我想象我们是一个小小的红点,像一个顺着交叉铁路线移动的标志,沿着地图向香港缓缓前进。我们挤在毯子下面,列车乘务员拿着热水过来倒进我们的搪瓷茶缸里。
  当火车在黑暗中驶过农田和小村庄时,躺在卧铺上,我们可以听到鞭炮声,偶尔还能看到窗外燃放新年焰火时的金色和红色的闪光。独自出行,路过一个个家庭团聚的村庄,我们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