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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2年12月30日
腊月里的记忆
○ 付建华
  渭北旱塬上的腊月,草木皆黄,檐角挂冰,万物封藏。记忆里,忙碌了一年的人们,难得有了闲暇。于是,就开始筹备起农历新年用物,如剪窗花、蒸馍、蒸甜米、压肘花、打酒、倒醋、买炮、摘柏垛、给小孩和老人添置新衣等,以祈盼能在来年里有个新气象和好彩头。
  娃娃爱过年,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记忆里的年,总是和压岁钱、新衣、红挂炮、纸糖密不可分。腊月逼近年关,又恰逢一年一度的寒假。孩子们压抑许久的童趣,一到假期便开始如野草、洪水般疯长和奔涌。荡秋千、斗鸡、滚铁环、打四角、木猴、涝池溜冰等充满乡土气息的娱乐活动便一发不可收拾,常常三五成群玩得忘乎所以。一直到家人喊吃饭,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在大人的呵斥声中,嘴上小声嘟囔着,极不情愿地回家。
  田边空场,传来低沉的铁哨声。原来,是几个小伙伴在滚铁环,铁钩推着铁环向前滚动,铁环摩擦铁钩发出低沉的铁哨声,铁钩的末端被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紧攥着,少年戴着红领巾、白衣蓝裤,踩着轻盈的步伐一路小跑着……麦场中间,还有小伙伴们热火朝天地打着四角和木猴,那啪啪声,一声赛过一声,好似新年里接春纳福的鞭炮声。场院里,还有一群小伙伴,他们单腿立定,一腿屈膝呈三角状,一手紧拽裤脚,听得一声喝起,只见一只雄鸡颈毛竖立、鸡目愤睁,斗志昂扬地冲了出去……几个回合酣斗下来,我们早已寒意顿消,头上、身上都暖和了起来,小军摘下鸭舌帽,头顶竟冒出丝丝热气……
  磨坊厦房前的杨树上,早有大人在两棵树间绑上了秋千,秋千的末端还用一根柱形圆木在绳尾绕绑,形成一个简易稳固的底座。坐在秋千上的孩子,双颊红如冬柿,咧开嘴开心地笑着,露出一排洁白光整的牙齿。孩子的手、脸皴裂如纹路细密的枣树皮。但随着秋千起伏,那一声声银铃般的欢笑声,不断播向远方绿意盎然的麦地,麦地里有麦苗轻轻随风舞动,似乎在向孩子致意。
  晌午,热腾腾的甜米终于出锅了。锅盖刚掀起一角,水蒸气混合甜米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在厨房各个角落萦绕开来,逗引得孩子们馋虫涌动不已。等不及大人用碗分拨,一根食指就使劲朝甜米蘸去,惹得大人拿起一把扫帚就揍。甜米的诱惑太大,孩子们哪里顾得上疼,只是一个劲把指头含在嘴里吸吮。
  腊八粥喝完没几天,就到了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婆小心翼翼地收起旧的灶神爷,轻轻地拂去灶神爷上的尘土,然后面色凝重、双手合十,口中不知道在默念什么。说是旧的灶神爷辛苦了一年,今天要请回天宫了。然后,郑重其事地贴上了新的灶爷神,上了香,祭献了灶干粮后,又双手合十……
  村头的老张爷,鼻头依旧红彤彤的,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在村口商店用个秦川大曲的空酒瓶刚打了瓶散酒,瓶口拴了根绳,提在手里,一走一晃,心满意足地往回走着。路过小军家,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纸糖,对小军说:“爷问你,你爸给你买新衣服了么?”小军嘴里噙着糖,含糊不清地答道:“买了,张爷,是胳膊和裤腿上带杠杠的运动衫哩……”老张爷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摸了下小军的头,答道:“那就好,那就好,娃娃过年就要穿新衣哩。”
  墙上的旧日历又撕了一页,离过年又近了一天,腊月里的每一天总是过得很快。不断有零星的炮竹声从村子四面角落响起,袅袅炊烟又缓缓升起。场院里,依旧有孩子们欢快的嬉闹声,涝池的冰比原来薄了许多,隐约能看见冰面上有蛛丝般的裂纹。崖塄边的迎春花在寒风中悄悄鼓起了嫩黄而羞涩的花蕾,冷风里夹杂一丝难以察觉的春意向我吹来,我裹紧了袖角,循着婆的擀面声,向厨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