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2年12月28日
我要去县城
○ 舒敏
  县城离我家也就七八里地,实在不能算远,在孩提时的我看来,县城虽不能说是远在天边,但恐怕,离天边也不会太远。县城是城,村子是村,说县城和村庄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当时的我也准会高举双手表示同意。
  村子里的人,最固定的动作是脸面向黄土,背朝向蓝天,只在偶尔,会有人穿上只在节日或重大场合才舍得穿的衣裳,女人将头发梳得光溜溜,男人将腰板挺得倍儿直,说声,今去县上呀。然后,在其他人不无羡慕的目光中,潇洒出村。
  每回,最让我感觉不爽的,是在这去县城的人群中,会看见平日跟我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被大人携带着的他们,别提多神气。
  有一天,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般,就在我家的庭院,居然有几个人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说是要去县城呀。准备去县城的队伍可谓庞大,成员有我的母亲、我的三爸以及我的两个哥哥,交通工具也颇为豪华——两辆自行车。
  自然,至少有一辆自行车是借来的,因为我家还远没有阔绰到可以拥有两辆自行车。这个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等我意识到他们是真的要去县城的时候,人家已经将各项准备工作都完成的差不多了。该借的交通工具,借来了;缺气的车胎,气儿也补足了,眼见着,形势已严峻到说声“走”就可以立马开拔的地步。
  按照一般规则,他们“走”的时辰,我应该还在梦中。但是那天,半梦半醒中,耳朵捕捉到几个令人兴奋的词语组合,“县城”“去县城”,整个人立马如被打了鸡血,一个鲤鱼打挺,迅速从炕上跃起,去到庭院,眼巴巴看着几个准备去县城的人热火朝天地忙活。
  自然,我的脸是脏着的,估计眼睛里还残留着隔夜的眼屎,头发如一蓬乱草堆在脑袋上,这样的形象,肯定难以让人赏心悦目,但我不能去洗脸,也不能去梳头,万一,趁我洗脸或梳头的工夫,他们骑车走了呢?我必须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群将要去县城的人,至于目的,还用说吗?
  眼看着,他们就要出发了,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要理睬我,然而,就在他们临出发的前一刻,还是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我的一向和蔼可亲的三爸,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者是他觉得他骑车水平了得,或者是他觉得我的姐姐脸儿比较干净,更或者,在去县城的原始人员名单中,本来就有我的姐姐……总之是,临出门的那一刻,我眼睁睁看见,我的三爸用一只胳膊将我的姐姐抱起,放在了他要骑的那辆自行车前的横梁上,准备结伴,快快乐乐去县城呀!
  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在他们按着自行车铃愉快出发的那一刻,我先是如被石化般完全静默,随后,山崩地裂、火山爆发,我发疯一般,跟在两辆自行车后面,边追边嚎,哭声震天……
  现在想想,那次去县城,如果他们硬是不理我,说不定,会逼出一个长跑冠军呢?可当我追到村北的砖瓦窑后,不知道五个人中的哪一个起了恻隐之心,当然也可能是车后跟着这样一个“炸弹”,让他们觉得累赘或者晦气,两辆自行车一起“立定”下来。
  关于要怎样才能带上我,几个人很是商量了一阵,也努力做了试探,最终,没能成功。解决办法是:将我的姐姐从去县城的人员中淘汰出局,让她带我一起回家。
  从砖瓦窑往回走的时候,我已经不再那么生气了,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虽然我没去成,但毕竟只差了那么一点点;二是,虽然我没去成,但姐姐不是也没去吗?
  多么伟大的胜利!
  县城后来还是去了。那天,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只坐着一个我。沿途经过村庄时,父亲就下车步行,推着我走。邻村有不少人都认识父亲,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老舒,去县上呀?”“哎呦,这是带女子去县上呀……”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心里美滋滋的。
  再大一些,因为要去县城读书,成了那里的常客。只是,成为县城的常客后,最盼望的,却是可以离开县城回到村子里的家的时刻。
  县城再好,也是别人的县城;家再破旧,也是自己的家啊!